專欄 | 中國最錢線:錢線愛吐槽 - 躺平不是問題,想躺平而不得纔是
大家好,這裏是中國最錢線,我是子朝。這期節目,我們就躺平了來說,哈哈。
這首歌,可以說充分傳達了牆內“躺平一族“的心聲。按照抖音上這位中國年輕人的說法,所謂“躺平”就是(音頻:對未來失去信心,不再拼命工作,對生活不再反抗,混混日子)。具體的方式體現爲:不努力工作,上班摸魚混日子,抵制996加班,以及節制消費,不買房不結婚不生育。爲何要躺平?有些人說是社會階層固化,上升通道漸次關閉,既然沒有什麼誘人的未來,那今天又何必努力呢。就像b站播主“情報雞“描述的:”從朝九到晚九,黏上板凳的自願加班。承諾的獎金總是不到位,KPI不達標扣的工資卻總是嚴格執行。終於在你的艱苦努力下,老闆換了輛豪車。35歲的老前輩被勸退了,你終於用上了他留下的3070。你終於開始懷疑,究竟是給每個人配了一臺電腦,還是給每臺電腦配了一個人。“還有一些人認爲認爲房價太高,養娃太難,如b站上一位叫”淮安陳大“的中年人所描述的:”房子是一個根本無法逾越的話題啊,房子已經把年輕人壓得無法喘息。孩子的花費你是一分錢都省不下來啊,奶粉、尿布還有日常的教育,洗個澡都要花錢啊。“再怎麼努力也難以擁有自己的小家,還不如自己享受生命的精彩。也有年輕人對躺平做出了相對積極正面的解釋,b站播主”情報雞“做了一個很好的總結:”躺平不等於啃老,基本要求是要能夠自己養活自己,不等於不努力。他不是有些自媒體所說的混喫等死,反而可以對抗現代社會最致命的三大毒瘤:性自由、成功學和消費主義。“當然啦,“躺平”針對的當然是“內卷”了,那些任勞任怨996的社畜,是推動內卷,毒化就業環境的罪人。
想“躺平”也不容易
很多外媒覺得“躺平”是中國年輕人對社會的一種無奈的反抗。啊,全世界最安全最幸福的國家還有人要“反抗”社會,反了吧你!官媒馬上開足馬力進行批判,曾經以公知形象出現的央視主持人白巖松,甚至嘲笑這些青年只是一羣想着天上掉餡餅的loser。“難道我們現在想要的是房價很低,工作隨便找,然後一點壓力都沒有,喜歡的女孩一追求就ok,不會吧?除了直接的批判,網絡自媒體開始競相介紹英國、日本等地的尼特族,即那些受過高等教育後卻不就業不升學,靠啃老和社會福利爲生的年輕人。一方面暗示西方發達國家纔是躺平的祖師爺,一方面也用懶惰、頹廢、不負責任等標籤來對“躺平”進行污名化。(音頻:幹一天玩三天,喫四元的掛逼緬,喝三元的清藍水,有錢就進網吧打遊戲,沒錢就睡大街餓肚子。很多媒體翻出了“三和大神“的冷飯,又又又又一次用獵奇的態度描述這羣底層邊緣打工人”做一天玩三天“的生活方式,對底層青年的惡劣生活環境進行漫畫式的景觀展示,認定這就是”躺平“的最高境界。當然,中國政府最感到威脅的,就是越來越多年輕人開始不願生育。中國的生育率按照第七次人口普查的官方數字,也低至1.3。連長期困擾於低生育率的日本都不如。中國政府終於手忙腳亂地放開了三胎,但卻根本沒法解決很多人連一胎都不想生的慘狀。這種時候有人跑出來讓大家都不要奮鬥啦不要生娃,你說是不是在給黨媽添堵啊。
其實咱們說起來,“躺平”一定是壞事嗎?可能關鍵還是躺的姿勢對不對吧。全世界積極躺平的典範,可能就是北歐國家了。在2020年聯合國發佈的《世界幸福指數報告》裏,芬蘭、丹麥、瑞士、冰島、挪威這北歐五國,剛好名列全球最幸福國家的前五名。這些國家擁有高收入和良好福利,免費醫療、帶薪假期、失業保險、漫長的生育假。人民的生活狀態普遍悠閒而富有精神追求,以總共不到中國一個小省的人口,爲世界貢獻了大批知名企業、科學家、藝術家。不過跟這些人均資源豐富的地方一比,也難怪大衆會產生誤解。畢竟,”家裏沒礦,拿啥躺平?“可就算是中國媒體渲染的所謂的躺平祖師爺內卷模範生,東亞地區的發達國家日本、韓國、臺灣,也很難想象當代中國這樣窘迫的局面。中國網絡自媒體津津樂道於韓國年輕人要“面對首爾相當於5萬人民幣一平的房價”的時候,他們不好意思提:韓國2020年全國範圍——注意是全國,首爾還要高很多——薪資中位數相當於人民幣16.2萬元。在中國自媒體作者眼中貧富差距巨大、窮人過得極其悽慘的日韓臺的基尼係數,都不過在0.3左右。可中國呢?2020年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中位數僅爲40378元人民幣,即使薪資水平最高的北京、上海、深圳、杭州、廣州五大城市的中位數月薪也就在五六千上下。按照一般人的理解,這應該就是一個社會里有一定基礎知識和技能的打工人,每天8小時、一週五天,進行一般強度的工作,不特別上進內卷,也不消極怠工,這樣所能獲得的平均收入了吧。可是稍有生活經驗的人都知道,這點收入在這些消費比肩紐約倫敦的國際一線的城市,別說精神生活上有所追求,實現積極躺平了。就算是“不結婚不生育低消費低慾望”的消極躺平,怕也是很有難度吧。更何況中國的基尼係數即使是官方公佈的也高達0.5,很多民間估計甚至已經達到0.6。總理口中那六億月收入不過千的低端人口,別說躺了,怕是坐下來喘口氣都費勁啊。
說來說去,中國的問題,不在於年輕人想要“躺平”本身,而在於想躺平而不得。輿論的紛擾中很多人忘記了這一點:實際上網上大部分“躺平”的呼籲者,受過良好教育也正在努力工作。“躺平“在字面上看,似乎像一種罷工或者怠工的抗爭方式。但那些號稱正在實踐它的人,訴求和目標可謂卑微:合理的工時和報酬、私人空間和個人尊嚴被尊重;普通人能夠負擔的住房和子女教育開銷;這些都是在許多國家像空氣一樣理所當然的東西。手段也堪稱平和,畢竟對企業願景、國家目標之類宏大敘事的解構,對大企業販賣消費主義符號的反思,提倡自我而非一直跟人比較,這也不過是千禧一代中廣泛流行的思潮。中國既然號稱即將超過美國,且據說已經全面消滅貧困。這五千年來這第一批在較富裕環境下長大的年輕人,開始像按照發達國家的同齡人一樣想問題,說起來是不是還應該感到高興纔對。(音頻:選擇躺平,實際上是抗拒被趴着,拒絕被裹挾被綁架,用最無奈的方式向着這個過度功利化的世界發出他們的聲音。躺平意味着不努力嗎?不是的,只是年輕人不想按照你們的方式去努力。據說全世界最高效的政府,對標先進國家,提升一下人民羣衆尤其是年輕人的幸福程度,也應該是非常合理的吧?我甚至覺得啊,某種程度上講,喊”躺平“的年輕人,他們依然嚮往着一個更好的社會,並期待用某種行動去促進社會正向的變革。相比於無腦擁戴種花家的小粉紅們,可能他們纔是中國千禧一代裏,最不躺平的一羣人。
躺不躺平 黨說了算
(音頻:不要說我們一無所有,我們本來就啥都沒有)話又說回來了,在目前全世界的科研創新和經濟增長趨於緩慢的大背景下,“躺平”某種程度上的確是難以避免的,甚至可以說是一個社會到達發達階段的一種標誌。只要基本的工作就可以獲得不錯的生活質量,那麼階層相對固化便也是可以接受的。有些大量引進移民,以維持經濟活力。而那些對吸引移民態度保守的國家,比如北歐或是日韓臺,都不約而同地走上了福利國家的路線,可以說爲國民創造了放心躺平的環境。。
但這種事情卻偏偏不能發生在強大的中國。(音頻:剩下80%的年輕人,要麼去送外賣,要麼去做rap,要麼去賣房子,哪裏敢幻想一個月掙十幾萬,做高管,走上人生巔峯呢。中國的人均收入比OECD國家都低的情況下,房價收入比還在世界前列。)“不準躺,起來給我嗨!“ 中國的專家充滿自信地聲稱:像歐美那樣頻繁給人民發錢是誤入歧途,要把錢用在投資提高生產效率上。我們已經投資了很多,還要繼續。所以呢,我們有了最多的高速公路、機場、高鐵還不夠,還需要更多更多,就能夠實現所謂消滅貧困。每個城市都要把新區擴大三倍,以容納中國未來的30億人口——嗯,可能是靠1.3的生育率,加上有絲分裂黑科技長出來的吧。更不要說中國還已經或將要超過美國,所以更不能被帝國主義卡脖子啦。要自主內循環,要建立新國際秩序。曾經養活無數人的外貿相關產業、勞動密集型工業,也曾經是年輕人實現夢想的機會。貿易戰和人民幣升值的漩渦。不過你也應該相忍爲國,共克時艱。工作辛苦、收入低、沒保障,那都是資本家和帝國主義的鍋。等國家多造出幾艘航母,收復了臺灣,就可以讓大家過好日子了。在此之前,沒學歷的可以去送外賣、做網紅,有學歷的可以去努力考教師醫生公務員。我們只需要看看,教育領域頭部公司,20年前與國際接軌的新東方,現在變成科舉指南的中公教育,就知道什麼人能躺平、能不能躺平、什麼時候躺,那都是黨說了算。
這一切大體上看,還都很歲月靜好。不過我總覺得,如果逼一個已經精疲力竭只想躺平的人硬撐着做這做那,就算他嘴上說不出來,小脾氣總要有的吧。想躺平而不得,也許只有踩下油門、拿起長刀,將一腔憤懣撒向周圍那些同樣無辜的人了。這種新聞過於血腥且與本節目主題無關,我在這裏就不重複了,反正網上到處都是。
最後,依然祝願大家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用自己滿意的姿勢舒服地躺平。我是子朝,咱們下期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