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砥平里：战争转折点
大家好，欢迎大家收听《纵横大历史》，我是主持人孙诚。今天，我们将继续进行韩战系列节目。
在之前的十二讲中，我们回顾了韩战的起源和韩战头半年多的战争进程，以及在战争进行了半年时国际社会为和平所作的努力。今天，我们将进行第十三讲《砥平里之战》，讲述双方在1951年1月—2月间的交战情形，以及韩战中极其重要的转折点——砥平里战斗。
按照惯例，我们还是从一个历史场景开始说起。1951年2月15日黄昏时分，在首尔东南约80公里处的村庄砥平里，美国陆军第2师第23团和法国营的官兵坚守在环绕村庄的阵地上。对他们进行围困的，是兵力多达八个团的中共军队。在英勇善战的美23团团长保罗·弗里曼上校和法国营营长拉尔夫·蒙克拉尔中校的指挥下，他们已经连续苦战了两天两夜，打退了中共军一波又一波的疯狂攻击。他们知道，随着夜幕的降临，中共军队必然会发动新的进攻。面对拥有绝对优势兵力的敌人，坚守砥平里的美法军人已经做好了全体牺牲的准备。然而，就在下午5时，一支来自美骑兵1师、被称为“柯罗姆贝茨特遣队”的援军从南面突破了中共军的重重围困，冲进砥平里。对于连续两昼夜孤军奋战的守军来说，没有什么比在绝境中看到援军更令人振奋了。根据战史记载，砥平里守军与柯罗姆贝茨特遣队相会时，激动得如同“得到了百万援军”。而中共军对砥平里的疯狂进攻，也就此宣告失败。而此时，刚刚经过苦战获得胜利的联合国军官兵还没有意识到，就在砥平里守军和援军会师的那一刻，韩战最重要的转折点已经到来了。（参见日本陆战史普及会编：《朝鲜战争》第七卷第五章）
相比于韩战中的其他战役来说，砥平里之战的规模不大，甚至无法称之为“战役”，只能被称为“砥平里战斗”。然而，正是这场战斗标志着韩战的转折点。对于联合国军来说，它打下了自由世界在韩战中立于不败之地的根基。在这次战斗之后，中共军队的局限和弱点暴露无遗，联合国军也找到了击败敌人的方法。那么，这样一场规模不大的交战，为什么会成为韩战的转折点呢？这场成为韩战最重要转折点的战斗，又是如何发生的呢？要明白这些问题，我们就要从1951年1月上旬中共、北韩联军侵占韩国首都首尔时说起。
如上一讲所述，于1950年最后一天跨过三八线发动攻击的超过30万中共、北韩联军，在1951年1月4日侵占了被美第8集团军司令李奇微将军主动放弃的韩国首都首尔，其后又在1月7日停止进攻，结束了他们的“第三次战役”。此次战役的进程，完全应验了李奇微在此战开始前对中共军行为模式的预判。通过研究中共军此前的历史，李奇微识破了中共军的致命弱点，指出中共军因为补给能力孱弱，其战斗部队在每次发起进攻时只能携带少量弹药与口粮，维持7—10天的攻势、向前推进40—50公里。而进行过一次这种“星期攻势”后，中共军就只能暂停进攻、转入休整。随着战线不断南移，中共军的补给线变得越来越长，他们面临的补给困难也越来越大。对此，李奇微给出的破解方法，是在中共军发起攻势时，兵力处于劣势的联合国军不应缠斗，而是应该先撤退一段距离，再趁中共军休整的机会发起反击，从而最大限度地消耗中共军兵力。
在这样的作战思想指导下，面对中共、北韩联军跨越三八线发起的“第三次战役”，李奇微下令联合国军全线后撤，退往首尔以南55公里处的三七线（北纬37度线）。在这一过程中，虽然不少韩军部队陷入了溃退状态，但美军的退却则基本保持着秩序。1月8日，联合国军退到三七线。第二天，李奇微向三七线以北派出团级部队进行战斗侦察，没有发现任何中共、北韩联军的踪影。在这一刻，李奇微意识到，他此前对中共军作战模式的推测是正确的。现在，轮到他对休整中的中共军发起反击了。
二、联合国军转入反攻
这时，联合国军的战线横贯朝鲜半岛，长达210公里，从西到东的军级单位分别是美国第1军、第9军、第10军及韩国第3军和第1军。其中，美第1、第9军的战线被称为“西线”，其他三个军的战线则被称为“中线”和“东线”。1月15日，李奇微首先在西线发动了代号为“狼狗作战”的试探攻击，向北推进的联合国军各部只遇到了极其微弱的抵抗。到1月25日，“狼狗作战”正式结束，西线联合国军几乎没有经过战斗，就收复了首尔以南44公里的重镇水原。这就意味着，中共、北韩联军的主力已经退到了更北面的地方。李奇微在1月25日当天下达了新的作战命令，要求美第8集团军各部发动代号为“霹雳作战”的战斗侦察行动，继续北进，探明中共、北韩联军的主抵抗线所在，并将作战重点放在了面对首尔的西线。为了确保战线的完整，避免个别部队冒进，联合国军各部在横贯朝鲜半岛的战线上“从这座山峰到那座山峰，由这条调整线到那条调整线，小心谨慎地、有组织地继续向北前进”着。（日本陆战史普及会编：《朝鲜战争》第七卷第四章）在“霹雳作战”开头两天，联合国军没有遭遇像样的抵抗。然而，在1月27日，联合国军开始在西线遭遇到中共军的激烈抵抗，李奇微终于捕捉到了中共军的主抵抗线。
这时候，因为李奇微的持续进攻，中共、北韩联军的休整计划事实上已经被打乱了。如上一讲所述，此时中共第13兵团因为连续作战，已经蒙受了惨重的损失。在彭德怀于1月7日下令部队停止进攻，结束了“第三次战役”后，中共、北韩联军便开始向北后撤，企图脱离与联合国军的接触并进行休整，以求在恢复元气后再次发动攻势。鉴于部队伤亡惨重，中共所谓的“志愿军”司令彭德怀在1月27日致电毛泽东，表示希望放弃汉江南岸阵地和仁川港，避免与联合国军缠斗。然而，在斯大林和毛泽东看来，汉江南岸阵地和仁川却是不能放弃的地方。毛泽东认为，为了给中共军的下一次攻势保留一块有利的出发区域，中共军就需要守住汉江以南的一片桥头阵地。汉江是流经首尔南郊的一道宽阔河流，亦是韩国的一处重要天险。倘若中共军放弃汉江以南的桥头阵地，那么他们的下一次攻势就只能强渡汉江天险了。而一旦联合国军依托汉江天险进行防御战，便将给中共军造成惨重的损失。斯大林则认为，首尔、仁川是具有重要政治意义的城市，绝不可以放弃。为此，斯大林在1月30日致电毛泽东，表示“从国际的观点看，不让敌人占领仁川和汉城（首尔），以便中朝部队给敌人的进攻部队以重大打击，是完全合适的。”这样，在斯大林和毛泽东的严令下，彭德怀只好命令中共第50军全军及中共第38军、北韩第1军团各一部死守汉江南岸的桥头阵地，将更多士兵变为炮灰。（中国“军事科学院”编：《抗美援朝战争史》第二卷第十二章）
在中共第13兵团的六个军中，第50军的地位颇为特殊。该军本是来自云南的滇军第60军，因为在国共战争时期向中共投降，被改编为中共第50军。此次中共以第50军担任汉江南岸防御战的主力，正起到了借联合国军之手消耗降兵的作用。面对中共、北韩联军在汉江南岸丘陵地带依托高地设置的防御阵地，李奇微采取了稳扎稳打的战术。根据战史记载，他“照本宣科，坚执采用美国陆军教条主义式的攻击模式，即先由坦克、防空自动武器和大炮轰击一些山丘高地，在这一火力掩护下，步兵开始进攻，并清剿敌人所有的地面部队。尔后，再向下一个攻击目标挺进。被赶出来的敌军会受到空军或海军战机的攻击。”在西线联合国军步步为营的推进下，中共第50军死伤惨重，却根本无力阻止联合国军向汉江边推进。经过十余天的进攻作战，美第1军和第9军逐个山头地清剿了汉江南岸的敌人，在2月10日收复了重镇仁川港，并进抵汉江南岸，与首尔只有一江之隔。（贝文·亚历山大：《朝鲜：我们第一次战败》第五十一章《艾奇逊的计谋》）这样，联合国军的“霹雳作战”就取得了完胜。战争狂人斯大林和毛泽东守住汉江南岸桥头阵地的企图，至此完全破产了。
三、中共北韩联军“二月攻势”的失败
在西线的美第1、第9军向汉江南岸稳步推进的同时，李奇微又在中线发起了新的攻势。2月5日，中线的美第10军和韩国第3军发起了代号为“围捕作战”的行动，旨在拉平战线，使西线的部队不至于处在过于前突的位置、从而失去右翼的保护。在这一带，共产极权阵营投入了四个中共军（第39、40、42、66军）和三个北韩军团（第2、3、5军团）的重兵。从第二天开始，中线联合国军便遭遇了中共、北韩联军的强力抵抗，进展缓慢。此时，彭德怀正计划利用中线的大量兵力，发起一场由中共所谓“志愿军”副司令邓华指挥的新攻势。2月9日，邓华下达命令，要求中线各部在两天后发起攻击，首先将矛头对准处在右翼、战斗力较弱的韩国第3军。
2月11日夜，中共、北韩联军在中线的大规模攻势开始了。这次攻势，被中共方面称为“横城反击战”，联合国军则称之为“二月攻势”。到2月13日凌晨，在中共、北韩联军优势兵力的攻击下，处在首尔以东126公里处的重镇横城一带的韩国第3军陷入了溃败状态。不过，在横城以西、处在首尔以东80公里处的村庄砥平里，此时还驻扎着配属于美第10军的美第2师第23团和法国营。如果中共、北韩联军在突破横城地区后，不顾砥平里的美法军队直接向南进攻，那么他们的侧翼就会受到砥平里守军的威胁。因此，邓华在2月12日临时下达了攻下砥平里的命令。仓促之间，中共军从第39、第40、第42军拼凑了六个团的兵力，向砥平里猛扑而去。韩战最重要的转折之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由于进攻砥平里的中共军各部是临时拼凑起来的，被邓华临时任命为此战总指挥的中共第40军第119师师长徐国夫甚至无法与许多部队建立有效联系，就匆忙命令各部对砥平里展开了进攻。2月13日夜，六个中共团共1万多人对砥平里发动了第一次围攻。美法军队围绕砥平里构成环形防线，展开顽强抵抗，打退了中共军一次又一次的疯狂进攻。这一夜，坚守砥平里的各部上演了许许多多英勇的故事。其中最为知名的一幕，则发生在法国军队的防线上。凌晨时分，一个排的中共军队端着刺刀，向一处法军阵地展开了突击。根据记载，随后“一声警报响起，法军一个班高举手榴弹叫喊着也向中国军队冲来。双方都勇往直前似要与对方拼一死活。但当他们冲到相距20码处时，中国兵突然掉头后撤。”到2月14日黎明，美23团团长弗里曼上校的左腿被一枚迫击炮弹炸伤，但他在简单包扎后，仍然坚持着继续指挥战斗。（孟庆龙译、约翰·托兰著：《漫长的战斗：美国人眼中的朝鲜战争》第二十八章，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
2月14日夜，本是浪漫的情人节夜晚。但在这一夜，坚守砥平里的美法军人却要经历更大的考验。这一晚，中共军又增兵两个团，使其攻击、围困砥平里的部队规模膨胀到八个团。在这一夜，中共军的进攻更为疯狂。有的联合国军部队在阵地被中共军突入的情况下，与中共军展开了惨烈的肉搏战。到凌晨时分，中共军一部突破环形防线，冲进了砥平里村内，随后被联合国军的猛烈反击打退。到2月15日早上，砥平里守军的弹药已经所剩无几，而中共军已经占领了守军环形阵地上的两处高地。如果中共军在接下来的一夜发动第三次进攻，那么砥平里守军将全军覆没。
就在这危急的时刻，我们在本讲开头所说的那一幕戏剧性地发生了。2月15日黄昏时分，美骑兵1师柯罗姆贝茨特遣队经过苦战，从南面突破了中共军的包围圈，开进了砥平里。面对这样的变局，伤亡惨重的中共军失去了作战下去的勇气，在彭德怀的直接命令下于当天晚上狼狈逃走，在砥平里周围的雪地上遗弃了约1300具中共军的尸体。中共、北韩联军的“二月攻势”，也随砥平里之战的结束而宣告失败。仅根据中共公开的统计数据，中共军在砥平里之战中的伤亡就有3300余人。而联合国军的伤亡，则为战死51人、失踪42人、负伤250人，合计343人。（Thomas M. Ryan. Battle of Chipyong-ni Feb 1951 Staff Ride Packet. koreanwar-educator.com. 1990）
砥平里之战的意义在于，通过这场胜利，联合国军认清了一个事实：面对中共军的进攻，只要联合国军官兵能够凭借战斗意志和优势火力坚守阵地，且各部能够及时互相支援，便可以打败敌人、稳住战线。在砥平里战斗之后，联合国军已经找到了对付中共军的办法。从这一点来看，砥平里之战无疑是极其重要的战争转折点。现在，联合国军官兵已经恢复了士气。他们将满怀着自信，迎接此后的战争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