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 | 纵横大历史:第一百零一讲 工总司的成立(二)

2024.08.28
专栏 | 纵横大历史:第一百零一讲 工总司的成立(二) 王洪文摄于1976年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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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王洪文的早年经历

在上一讲当中,我们讲述了黄金海和潘国平两人是怎么走上文革造反之路的,在这一讲中,我们则要讲一个重量级大人物的故事,也就是王洪文。

在后文革时代,王洪文一直是一个话题性很强的人物。在今天,他甚至成为了一种网络亚文化符号,被一些毛派人士乃至非毛派人士称为小王,带着或对他喜爱(毛派人士的态度)、或对他戏谑(非毛派人士)的态度,制作各种卡通化的王洪文主题图片。他在怀仁堂之变中对华国锋、叶剑英的那句我是来开会的,你们要干什么,也成为了网络亚文化当中的一个知名。然而,在一片充满网络娱乐气氛的亚文化中,实际上人们对王洪文的真实历史关注得不多。这一讲,我们就要看一看王洪文的早年经历。

王洪文是吉林长春人,生于1935年,按照毛时代的政治身份划分属于贫农,是个所谓的红五类1950年的时候,王洪文加入了中共军队第27军第80师,其后参加了朝鲜战争,在部队中当到了师部通信科的班长级通信员,也在军乐队吹过黑管。除此之外,王洪文也会拉手风琴(虽然拉得不怎么样)、吹口琴,有一定的艺术细胞。19516月,王洪文正式成为了中共党员。1952年,他随部队离开朝鲜,移驻江苏省无锡市。1956年,他进入了南京预备军官训练团,在同一年以副排级预备役少尉的军衔退役,被安排到了上海国棉十七厂工作。

王洪文小时候短暂地上过私塾。在加入部队和进入国棉十七厂后,他为了加强自己的文化一直学习,最后在夜校读到了初中,并在上海的夜校中认识了同班的女工崔根娣,与她谈起了恋爱、结成了夫妇。在国棉十七厂,王洪文本来是做工人,后来被调到了保卫科,于19607月成为该厂保卫科的保卫员,从此有了干部编制,在文革前夕有64块的月薪和每月4.5元的奖金——在当时,这是一笔不错的收入。

19609月,由于大跃进造成的饥荒蔓延,上海国棉十七厂难以维持原有规模,将一部分干部调往崇明岛参加围垦工作,王洪文也参加了这次围垦,直到饥荒缓解后的196212月才回到国棉十七厂担任保卫干事。王洪文平日里喜欢拿着小口径步枪打猎,在崇明岛经常猎鸟、抓鱼、抓螃蟹。按照后来的一些说法,王洪文干活并不卖力,他是个心思活络、有不少自己想法的人,比如,他在1960年的时候曾评价大跃进,说我东北老家没有吃的,安徽饿死几万人。我们工人应该在厂里做工,怎么到崇明去围垦。此外,他还评价说天灾?我看是人祸!实际上,王洪文在工厂的时候实际上也并不安分,本来想当技术工,在当了技术工之后又想吃政治饭,后来如愿以偿地进入保卫科当了干部。在崇明,王洪文则是干活磨洋工,打鸟、抓鱼、钓蟹是英雄。王洪文平日里也很喜欢看书,经常阅读毛泽东给干部们推荐的书籍、阅读报刊,甚至还收听当时被称为敌台的自由世界广播。总而言之,王洪文并非一个完全听党话、跟党走无脑小粉红,而是颇有自己的一套世界观和想法,有想当干部的人生规划。在工人当中,王洪文是个颇有威信的人物,曾被他的同事和妻子评价为讲义气和爱管闲事,也就是喜欢打抱不平。他的这些特点,为他后来成为一路反王奠定了充足的基础。

 

二、文革前夕国棉十七厂的政治山头

在文革前夕,国棉十七厂内部存在着自己的政治山头,当时该厂有两个副厂长分别叫张元启、张鹤鸣,其中张元启是来自山东的干部,分管着保卫科,他在做报告时讲着上海本地工人听不懂的山东话,因此被本地工人们疏远。张鹤鸣则分管生产,出自中共的上海地下党,会说上海话,和本地工人们关系好。

而另一方面,张元启的资格比张鹤鸣要老,非常看不惯担任中共厂党委副书记、主管工厂工作的张鹤鸣。当时,张元启、张鹤鸣两人在并列担任着副厂长,但张元启又想当正厂长,因此和张鹤鸣发生了矛盾,两人的关系恶劣到了张鹤鸣不去张元启分管的保卫科的地步。而与张元启同为北方人、又在保卫科担任干部的王洪文,自然就成为了张元启山头的人。

另一方面,在文革前夕的四清运动期间,有人曾向进驻国棉十七厂的工作队揭发,说王洪文的衬衫是用从工厂里偷的花布做的,还说王洪文在修理自己的房子时从工厂里偷了材料,甚至顺走过公家的木料和接待外宾时的香烟。这些情况,令王洪文对当时的整个中共干部体制相当之不满。随着文革开始,他的这种不满伴随着国棉十七厂中的山头政治,以及他平时喜欢读书、读报刊的习惯带来的敏锐政治判断力,一同使他走上了反王之路。

 

三、王洪文的初步造反

1966612日上午10时,王洪文在国棉十七厂的医务室旁贴出了一张大字报,抨击的目标直接对准厂党委书记张鹤鸣,题目叫做《剥开党委画皮看真相》,在大字报上征集到了七个人的签名。在这篇大字报中,王洪文攻击厂党委不抓阶级斗争执行修正主义路线把群众意见当耳边风。在平日里,张鹤鸣在工厂管理层中会任用当时所谓有历史问题的人员,也就是中共建政前的工厂人员,这一点就成了他被王洪文抓住的小辫子,使他被王洪文攻击为不抓阶级斗争

不过,王洪文向张鹤鸣贴出这份大字报的背后,其实另有一番奥秘。根据王洪文第一张大字报的签字者之一唐文兰的说法,相关情况是这样的:

王洪文为什么要反张鹤鸣?这是因为当时厂党委规定批判八个人,这八个人有的有政历问题,有的在当时看是反动学术权威。但是厂党委不许超出这个范围批判别人。王洪文认为这是划圈圈、定调子,所以就贴了张鹤鸣的大字报。另一个副厂长张元启提出,对别的有问题的厂领导也可以贴大字报。我们当时也认为厂党委领导自己也有很多问题,却不允许揭发,揭发了就说你反党,这样做其实就是保护他们自己。所以同意王洪文的观点。

由此可见,在文革刚一开始的时候,张鹤鸣作为厂里主管工作的所谓当权派,让厂党委采取了干部们常用的弃保战术,抛出了八个有所谓政治历史问题的人或反动学术权威作为替死鬼,试图由此控制住运动的方向,避免批判蔓延到厂党委身上。而与张鹤鸣是死对头的副厂长张元启遂与王洪文合流,召集观点相同的人手向张鹤鸣及厂党委放出了第一炮。

很快,厂党委方面就对王洪文展开了大规模的反击。根据王洪文后来的说法,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我们认为厂党委执行修正主义的干部路线。我当时在保卫科工作,有两个人,应定为反革命,厂党委未表态。我在第一张大字报《剥开党委画皮看真相》上,点了两个人,党委停止了我的工作,派人盯我的梢,我思想不通,就写了第二张大字报,点了三个人,家庭出身不好。

第二张大字报贴出后,群众不满,说我骂厂党委,是野心家,阴谋家,全厂写了六千多张大字报。

写第一张大字报后,厂党委和我有对立情绪。有一天,我在屋里写大字报,别人把门倒销上,党委副书记来敲门,问有没有人,我心里想,你们还派人监视我,我不吭声。书记觉得屋里有人,叫了武装部长带十多人到保卫科搜查,我就火了,骂了党委书记。

王洪文所写的第二张大字报于618日贴出,题目叫做《再揭厂党委修正主义干部路线!》。他所说的厂委副书记去敲门找他、与他发生冲突一事,则发生在619日。从王洪文的说法可以看出,当时国棉十七厂的中共党委颇有能量,张鹤鸣对王洪文贴大字报反对他们的行为反映十分猛烈。另一方面能看出的是,当时厂党委的弃保战术和王洪文的大字报,分别在将攻击的矛头对准所谓有历史问题的人,以及厂党委任用有历史问题出身不好的人这件事,双方虽然在工厂内的政治派系、立场不同,但他们使用的毛式意识形态话语体系是一模一样的。为了攻击厂党委,王洪文揪住的最主要的小辫子不是厂党委压制群众,而是厂党委阶级斗争的弦绷得不够紧。

总之,经过这番冲突之后,王洪文与厂党委的关系变得相当之恶劣。620日,上海纺织工业局党委派出的工作队进驻了国棉十七厂。这一工作队在入厂后支持了王洪文的大字报,对张鹤鸣展开了批判。在这一时期,王洪文一派的造反力量迅速上升,贴出了大量大字报。从77日到719日,国棉十七厂中贴出的大字报竟有7525张之多。不过,形势随即又发生了变化,那个支持他们的工作队很快就被撤走了。720日,上海市委派出的一支约有150人的工作队进驻了国棉十七厂,其领队人物是上海市总工会副主席施惠珍。这支上海市委工作队的进驻,将在国棉十七厂掀起更大规模的政治风暴,引爆更为剧烈的冲突。而这些情况,就是我们在下一讲当中会讲到的内容了。

撰稿、主持、制作:孙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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