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佔中9子被裁定罪成,令2014年香港這場震動全球的運動,再次受到世界關注。佔領運動和平結束後,港府與背後的北京,不斷對運動參加者報復打壓。由起訴參加者、開除與運動有關的大學教員、到取消與運動有關的立法會候選人或當選人資格,令政治活躍人士生計受壓,還要為官司奔走。香港的反對運動也因此陷於低潮。
但一時的低潮,不能抹殺佔領運動在千萬參加過這場運動的年輕人心中撒下的種子。這些種子在環境改變時,隨時都會發芽成堅強有力的大樹。我們只能以更長的歷史角度,才能理解這場佔領在即時效果以外的意義與影響。
2011年的佔領華爾街運動在美國紐約率先拉開帷幕,接著激發起世界各地的佔領運動,包括香港的「讓愛與和平佔領中環」運動 (簡稱:和平佔中)。這些運動都已結束,但這些佔領的影響,還在繼續發酵。世界歷史內各種新型態的推動社會變革的運動,帶來的改變,從來都不是即時出現,而要經過長時間的反复與沉澱。
十九世紀初歐洲剛進入工業資本主義、現代國家權力剛崛起之時,反對資本主義與國家暴力的運動遍地開花。起初這些運動的形式多姿多彩,有的攻擊工廠機器、有的歸隱田園建立共產小社區、也有手工業者聯合起來互助自管的。後來這些力量匯流而成波及整個歐洲大陸的1848年革命,試圖推翻各地的殘餘王權。
1848年各地的革命遇上殘酷鎮壓。隨後歐洲各國的保守力量大力反撲,如法國路易・波拿巴的帝制復辟。革命陷入低潮後,不少進步知識分子將失敗歸咎於當時各種社會運動理想有餘、組織不足,他們主張建立中央集權、紀律嚴明的群眾性政黨,奪取政權,然後利用國家力量推動社會變革。從1917年俄國革命和和歐洲社會民主黨崛起開始,這種通過政黨推行革命或改革的模式成為主流。二戰後從歐美到東歐蘇聯和發展中國家,執政的盡是各式各樣的革命黨或社會民主政黨。
這種革命/改革政黨成功之時,也是它墮落之始。不少革命黨一執政即淪為無法無天的新壓迫階級,就連西方的社會民主政黨,也變成「金主大過天」,再無活力推動新變革的保守建制。
1968年的全球青年激進運動,否定了這種以政黨為中心的革命/改革運動。由布拉格到巴黎到柏克萊,年輕人繞過政黨與舊社運組織,自發地佔領街道、廣場、工廠、校園,催生了一連串環繞在性別、性取向、環境等各種議題的新社會運動,帶來深刻的文化轉變。
1968一代在口頭上超脫了政黨政治,但仍對舊有的政黨藕斷絲連。而他們最激進的一翼,更將希望寄託在中國文革、越共、赤柬等的暴政謊言之上。當這些謊言被一一揭穿之後,寄情在這些謊言上的理想青年即變得消沉犬儒。到了九十年代,1968一代已經氣數已盡。
一代人退場,新一代人又走上舞台。八十年代以後成長起來的新一代,對傳統進步政黨政治已無依戀。自由貿易、經濟的金融泡沫化和利用資本主義強化自己的獨裁威權,激發新一代年輕人奮起抗爭。1999年西雅圖反世貿示威之後二十年,全球各地的反自由貿易、反腐敗和反威權運動,包括阿拉伯之春、台灣太陽花和香港的雨傘佔領運動,反复前進。
這些運動將帶我們去哪裡?現在言之尚早。但歷史告訴我們,任何改革運動一時的低潮,都只是新一波爆發的前奏。
- 孔誥烽
(以上評論純屬作者個人觀點,並不代表本台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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