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節,中共抓在手上的,有哪幾樣“宣傳工具”呢?
我們已經知道,宛如上蒼眷錯了顧,不足8000人的黨中央和中央紅軍挨到陝北,不但順遂地為厚道的陝北紅軍收留,得以就近搶錢搶人,還實打實地擎起“抗日”(而非“打倒列強”或者“實現蘇維埃”)這杆大旗。在張學良大大咧咧送上的延安,硬著頭皮建立起自成系統的“邊區”——這裡“硬著頭皮”也可以改成“厚著臉皮機巧達變”。因為那時節“全國抗戰”的局面已經形成,共產黨已然致電中央政府表示“歸順”、擁戴蔣委員長為最高領袖,連最寶貝的“槍杆子”都接受整編並且換裝了,你居然國中之國地政府、軍隊、銀行、稅收俱全,放在今天,胡溫也不答應啊。
不管怎麼著,那時節,新的延安和延安人已經不是小國寡民。他們要了解遠近大事。各樣黨報開始出現,比如《解放周刊》(黨中央出版物);《共產黨人》(黨內刊物);《八路軍政治雜志》;最早的“紅色中華社”也更名為“新中華社”,也就是而今名滿全球的“新華社”。頂重要的當然是油印《紅色中華》改版的《新中華報》——即我們後邊會細說的《解放日報》之前身。
這裡插一句:望讀者諸君不要一聽“解放”二字,就覺得天然屬於中共。說起冠名權,《解放日報》實屬張學良的東北軍。那是1936年底,“雙十二事變”第二天,東北軍接管《西京日報》,改名《解放日報》。當然,隨著他們少帥護送蔣介石回南京,這份左傾報紙也壽終正寢了。
同一段時間,在中共長江局(以及後來的南方局)所在的國統區,理所當然地辦起了共產黨報紙和雜志。國府正值“訓政”期,對此以反專制、爭民權為主旋律的“異端的聲音”,如果不算予以優容,起碼是依法容忍——此即《群眾》周刊和《新華日報》。
那時節,毛澤東口頭上和心目裡的兩大敵人: 日軍及國軍,與延安政權暫時處於僵持狀態。也就是說,他不必天天思慮打仗,像五年前和五年後那樣。
那麼,在這段時間裡,他的心頭之患是什麼呢?
權。至高無上的權。
不僅軍權——軍委主席已經在手,況且當時打仗已經不是第一位;不僅國際中意的“中共支部總書記”——1937年的“十二月政治局會議”之後,“總書記”之名頭已經不存。毛澤東是中共領袖,不但延安之內、之外的中共黨人這麼看,遠在莫斯科的大佬也這麼看:王明回國前,就曾受到明確提醒:雖然在國際工作多年,回去以後,要以謙虛的態度,尊重黨的領導同志。中國的黨的領袖是毛澤東,不是你。你不要自封領袖。
這情形如果放在一個心地單純的人身上,也就罷了。無奈毛澤東是真正的雄猜之主,他眼見在他之前,六屆中共負責人,幾乎清一色國際任命——其中三名已死:瞿秋白,向中發,陳獨秀;三人正在身邊:王明,博古,張聞天——這幾位的沉浮,毛澤東看得很清楚,“遠方”之意志,就算不說“生殺予奪”,也是“上令難違”。
於是,在1938年春到1941年初夏(蘇德戰爭爆發,絕無閑心旁顧中共事務)這段日子,正是毛澤東一方面極其小心地與國際周旋;一方面雄心勃勃地籌劃甩開國際,真正在自己地盤上、以自己的理論、自己的風格、擎著自己的旗幟,建立起自己的道統——馬克思加秦始皇。
怎能不把筆杆子緊抓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