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京评论】老兵集體維權成功對高壓維穩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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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數千老兵以閃電戰的方式在北京集體維權,取得空前成功,這無疑是一個重大的政治事件。對於關心未來中國政局和政治發展的人來說,這個事件提出了一些很有意思,也很重要的問題。

就國內方面來說,這個事件提出的問題就是,中國政府多年來實行的"高壓維穩"模式,是否面臨著新的挑戰?中國當局一直把對當局的不滿分為兩類,一種是所謂政治性的,一種是所謂經濟性的。前者挑戰的是政權的理念和執政方式,後者挑戰的是利益分配的結果。對付前一種威脅,中央政府扮演更重要的角色,而對於後一種,地方政府則扮演更重要的角色。因此,政治性的挑戰,地方政府不報中央就是失職,而經濟性的,地方政府自己能擺平而不麻煩中央就是盡職,即使地方政府為了擺平而使用各種違法手段,中央政府也會睜一眼閉一眼。對於政治大一統的中國來說,這種分工安排的內在邏輯是不難理解的:如果地方政府對潛在的政治挑戰疏忽不報,就可能遺患大局,但如果所有經濟挑戰都集中到北京來解決,中央政府就會陷於癱瘓。

這樣的問責機制給那些只有經濟訴求的不滿者帶來一個自然的策略選擇:上訪中央,借中央權威來壓地方政府解決自己的問題。中央和地方政府當然不可能去鼓勵這樣的策略,因為這樣做後果不可承受。當然,中央政府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威,也為了約束地方政府,不可能完全禁止上訪北京。但中央政府對那些不能阻擋赴京上訪的地方政府給予嚴厲懲罰,以至於地方政府不惜投入大量資源,使用非法手段來"截訪"。知識分子和媒體都曾經努力改變這個游戲,借助底層民眾的維權訴求來推動公平正義,推動法治和政治改革。當局不但沒有支持他們,反而把他們作為危險的敵對勢力系統打壓。習近平上台以來,知識精英的維權已經遭到全面壓制,任何有組織的維權似乎都不再可能。

正是在這個背景下,老兵集體維權卻意外成功。這個事件對於當局帶來的衝擊之大是可以相見的。因為這個事件證明,沒有所謂"敵對勢力",也就是維權人士的積極介入,大規模集體維權依然可以組織起來,直接向中央當局施加壓力。老兵大規模集體維權的成功,對於幾個重大的維權主體將帶來巨大的鼓舞,其中之一就是以百萬計的"國企退休干部",也就是從國企退休的管理人員和技術人員。這些人的地位和待遇在改革前等同於現在的所謂公務員,但退休後的待遇卻相差懸殊,這個群體已經成為最有潛在爆炸性的上訪主體之一。

不過,當局最為恐懼的是維穩所依仗的國家鎮壓機器成員開始選擇集體維權,這不僅包括老兵,也包括數量龐大的其他維穩力量,從警察、城管到五毛黨骨干。此次老兵集體維權有很多令人震撼的細節。其中之一,就是老兵們對維穩的執法隊伍不僅高唱"向法西斯開火",還唱了"長大後我就成了你"。選擇唱這首歌是意味深長的。老兵們在告訴那些正在鎮壓他們的年輕一代,你們今天鎮壓我們,免不了明天落得我們今天被鎮壓的結果。

這個邏輯不難打動許多今天直接參與高壓維權的人,因為他們開始看到,高壓維權,甚至習近平的反腐都不能改變中國高度不平等的利益分配機制。想通過鎮壓他人來向上爬的人,大都在高度等級化的分租體制中處在底層。越多人想從鎮壓別人來討生計,就越是造成"分租者眾,生財者寡"的局面。這只會讓更多人對分配不公不滿,而所有不滿,最後都會指向政府。這次老兵集體維權之所以成功,組織和籌劃周密固然是重要原因,但我懷疑地方政府也有暗中相助之嫌。果真如此,與地方合謀的集體維權,將成為習近平最大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