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乡以后你还好吗?(一)】台湾流亡抗争者以摄影疗伤:谁想一世被称流亡手足?
年近30的「反送中」抗争者Kenneth从香港流亡到台湾已有一年,事业起飞之时背井离乡重返校园。异乡流亡生涯之中,菲林摄影成为他喘息的空间,他以此自给自足,同时保持与香港的连结,他并藉摄影这个桥梁,令外界继续关注流亡抗争者。(文海欣 台北报道)
化名为Kenneth的香港「反送中」抗争者,流亡台湾已有一年。目前以学生的身份留台,并在社交平台Instagram 经营菲林代购生意。
15分钟内与家人道别
他忆述流亡过程,仍心有馀悸。他说,踏上未知的流亡旅程时,连行李箱也不及准备,到了机场才匆忙购买,然后压抑著恐慌的心情,假装镇定面对入境人员搜查。
Kenneth说:有一天我收到我队友的通知,说被上门(拘捕)。当刻我觉得不行、要离开了,即刻收拾和家人说,整个过程可能15分钟都没有。我和他们说如果我不离开,就不知道何时才能离开监狱或法律程序。我说完后他们都无话可说,因为是事实。
因流亡重返校园
离开,只是刹那间的决定,但足以影响下半生。
Kenneth年近30岁,所谓「三十而立」。在香港的时候,他的事业正上轨道,原本就如一般香港人所想,希望考上专业牌照后能找到更高薪水的工作,但一切计划因一场运动瞬间成空。他失落地说,要留台就要寻求正当签证途径,他只能重返校园。这几年香港局势的发展令他感到困惑与迷惘,故他选择修读社会学相关科目,希望从中获得启发。
Kenneth说:由原本可能有一些计划的人生,变成完全看不到明天的自己是如何的日子。我自己是很有计划的人,正正因为这样才很难接受。感觉好不踏实。我年纪已经这么大,仍在读书。
幸而来台一年,学业渐渐上轨道,最令他兴奋的是第一个学期的成绩全A级,令他感到人生原来并非如想像中失去希望。
菲林摄影成为喘息的空间
回顾初初来台的日子,一切并未适应,单在租屋的过程中已遇到不少波折,因为没有身份证,要与业主建立互信是一大难题。但相比之下,心灵上永不磨灭的伤痛才最难治愈。Kenneth经常胡思乱想,有时回想到抗争现场的画面,他会暗自埋怨自己不能继续留在场上付出。他说,自己与不少流亡抗争者一样,要依赖药物方能入眠。
要重新振作,拍摄就成为他疗伤的方式。在专注用镜头纪录身边事的同时,他从中得到一刻的放松。
Kenneth说:不是完全想逃避,而是我知道我不可以永远活在埋怨自己的情绪当中,因为会支撑不下。如果在为香港继续付出前,已经被这些情绪打败或占据,其实是做不了想做的事情。
流亡抗争者已被弃?
菲林代购生意是Kenneth的收入来源之一,他希望流亡路上仍能维持生计,不只是等待别人协助。Kenneth说,拍摄是他的兴趣,而在售卖菲林的过程中又能与香港的客人交流心得,这亦是其中一种令他与香港朋友连结的方式。
他也经常在自己的Instagram分享在台的日常生活及内心思考等,「透过这个平台让流亡手足这议题成为大家日常生活的一部份,才能拉近距离让大家继续关注」。
Kenneth说:我们已经离开了香港,如果我们对香港事情都没有一个思考上的交换,其实对我们理解香港现况很危险。
流亡生活朝不保夕,有蓝营人士甚至嘲讽流亡人士是抗争派用完即弃的「安全套」,但Kenneth并不认同,他认为「别人如何定义你并不重要,最重要是你觉得自己所做之事有否意义」。
说到底,Kenneth心底里最放不下的,仍是香港——这个他口中年轻一代为之以身作战的家园。
Kenneth说:因为以前有些说法,香港人如何看香港呢?就是借来的时间、借来的地方。正正就是这一代的年轻人不认为这地方是借回来,这是我们的家,所以我们才会走出来守卫自己的家园。所以放不下的一定是自己不可以再为家园,走出来作战。如果连我们自己都维持不了希望及初衷,你又如何说服其他人与你一起同行、坚持呢?所以我的想法从来没有动摇。
Kenneth:有谁会想不断宣称自己是流亡手足一辈子?
Kenneth 对毕业后的出路仍未有大方向。虽然对前路仍感到茫然,但有一点他能坚定地说,只要仍有心为香港付出,「香港人」这个身份会一直长存。
Kenneth说:说实话有谁会想不断宣称自己是流亡手足一辈子,我们都希望可以自立。我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如何,会否有机会有台湾的居留身份,但其实我觉得只要有为香港付出的心仍然存在,你一天都是香港人。
他寄语:「愿我们都成为逐渐完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