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忧郁之岛》导演陈梓桓:我们时刻警惕,但不要恐惧
自《港区国安法》生效后,不少讲述香港的电影,都未能在香港上映,当中包括有「反送中」抗争者参演、讲述六七暴动、文革偷渡潮、六四等历史事件的电影《忧郁之岛》(Blue Island)。本片导演陈梓桓及监制任砚聪接受本台专访,他们期望这套纪录片成为「一道令失语港人重新思考和讨论的门」。陈梓桓表示,虽然身处香港的人无法观看本片,这样反而加深这部电影的时代意义,香港正经历大时代下的转变,他们寄语创作人要更努力坚持,「要时刻警惕,但不要恐惧」。
电影对白:我们香港人,有没有任何时间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呢?
由《乱世备忘》导演陈梓桓执导的纪录片《忧郁之岛》,透过众筹筹集资金,制作历时近5年终于完成。电影结合纪实及剧情(Hybrid Documentary),记录了不同年代的真实人物,他们经历1966年「文化大革命」偷渡潮、1967年「六七暴动」与1989年「六四天安门事件」,也有曾参与「反送中」运动的年轻抗争者讲述他们的回忆及伤痕。影片让「平行的角色,因为相似的反抗背景和混沌境况而重叠」,而当中更有不少两代人之间的对话。
《忧郁之岛》导演陈梓桓及监制任砚聪接受本台专访,陈梓桓说这并不是一套回顾历史的电影,反而是想透过这几个历史时代的个体经历,呈现当事人是怎样想像香港、并解答「香港是甚么」,再透过年青人的眼光切入他们的经历与想法,再审视自己的看法,藉此与上一代人有一个重叠及讨论。陈梓桓认为,特别在「反送中」运动后,这部分的讨论及思考变得特别重要,因为香港经历了很大的改变。
「你是否依然相信曾经所相信的?」
曾经,陈梓恒在拍摄《乱世备忘》时,问过其中一个年轻抗争者:「你觉得20年后你会变成怎样?你会否依然相信现在所相信的?」不过拍摄《忧郁之岛》时他则反过来问「你是否依然相信你曾经所相信的?」这也是他想对观众发问的问题,「有否继续坚持下去或者有没有忘记、有没有离弃一些朋友手足呢?」
经历时代的转变,陈梓恒觉得「我们不能够直接地答你我们会如何或坚持我们的信念,因为时间才是我们最后的答案,这一刻的我们其实正在经历。我希望可以透过对于(影片中)这些人、个体的观察,可能对于我们未来有些想像。」
希望纪录片成为「一道令失语港人重新思考和讨论的门」
陈梓桓表示,这套纪录片并非有既定讯息希望让观众接收,相反是希望令「失语的香港人可以重新思考和讨论」。
陈梓桓说:我们这几年看到香港的改变会有一种失语,我们失去讲自己感受的语言。为甚么会这样?我们是否曾经努力走出来 ?为何好像不是我们想像的那个方向?甚至我成长的香港好像也不是这样,为甚么会变成这样?但我们没有一个语言去说。我想透过创作这部电影,我好希望大家重新去尝试讲自己的感受,包括经历这些剧变下的感受,包括重新思考香港是甚么,梳理自己的过去、今日、然后想像未来。我认为这未必是我可以说透过这个电影说一个讯息,这套电影更多是一对门,尝试打开一些东西。然后令到我们这一刻很失语的香港人,可以重新思考和讨论。

电影对白:香港对你来说是甚么?香港……
「香港是甚么?」并没有单一答案
这个问题,陈梓桓也问过片中的角色。文革时偷渡来港的陈伯,当时会觉得香港是一个自由的地方,不过也有一些角色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陈梓桓认为这个问题并没有单一答案,对他而言:「香港是我的家,因为我在这里出生、成长,我好希望可以继续留在这个地方,拍关于这个地方的电影。」

某程度上,他觉得这套电影也在尝试帮助他解答这个问题。他发现原来每一代人、不同人对于香港应该走向哪里有很多不同想法,电影结尾问「究竟香港是甚么或者我们是甚么?」,这个问题有待观众去思考。

电影以受审者在法庭被告栏画面作结 「希望在于我们可以看到大家」
《忧郁之岛》以不同港人在法庭被告栏内,沉默凝视镜头的画面作结,不带半点音乐,在戏院内空气仿佛静止下来。另外在制片名单上,也特意标示了一些制作人正在狱中,陈梓桓解释:「这条片其实给了很大空间观众,可以是不要遗忘一些朋友或『手足』,但同一时间可能会有好多不同想像。每个人有自己的经历时,去看这套片是会更看到自己的部分。每个个体都是很大的,我们不能够用单一个体去代表一个年代、时代,但同一时间我们的经历,又好像无法完全被另一个人所理解。虽然这套片叫《忧郁之岛》好像很忧郁,好像香港不能够选择自己的方向、未来,但这些人拼凑起来,我希望可以为观众带来一些希望,希望在于我们可以看到大家。 」
《国安法》下港人无法观看 反而加深电影在这时代的意义
《忧郁之岛》屡获殊荣,包括荣获金马奖最佳纪录片提名、取得资格角逐奥斯卡、在加拿大国际纪录片影展夺得最佳国际纪录片大奖、于台湾国际纪录片影展中勇夺3个奖项(包括「再见真实奖」首奖、「亚洲视野竞赛」评审团特别奖,以及由观众在43部入围影片中票选产生的「观众票选奖」)。然而讽刺的是,这套讲述香港的电影却未能在香港上映。 这套电影是希望香港人从中反思,但身处香港的人却看不到。
尽管如此,陈梓桓认为「电影拍了便是拍了,它存在这里有它的命运,也有和观众的缘份」。他相信观众即使不能在香港这片土地亲睹这套电影,也总会有方法接触到。例如移民后再看到,感受可以很不一样,「这正是我们现实中正在面对的处境,那样东西也会加深了这套片在这个时代的意义」。

香港经历大时代下的转变更要坚持创作 「时刻警惕,但不要恐惧」
创作者常常在《国安法》时代下被问到「觉得创作空间仍有多大,会否担心触及红线?」,而《忧郁之岛》中更有「反送中」抗争者参演,陈梓桓又有否顾虑?他直言,拍摄时没有特意去避开甚么,因为他早于2017年开始制作,当时仍未发生2019年「反送中」运动,也未有《港区国安法》的出现。而且「香港是甚么」这些问题,确在成长过程中缠绕著他,他很想去寻找这个答案。他强调:「我认为讨论香港是一个依然可以做的一件事,亦不能担忧太多,因为太多担忧时会没有办法拍或创作。反而觉得这一刻的香港是经历大时代之下的转变,我们作为一个创作者更加需要努力坚持、继续创作。我们时刻警惕,但不要恐惧。」
电影人不能太短视 作品的性命比我们更长
《忧郁之岛》监制任砚聪则认为,其实整个电影业界也在调节,对于在「后2019」如何继续拍电影。他觉得不能太短视,「电影人要想长远一些,因为作品的性命比我们更长。」
任砚聪说:限制反而萌生到创意,电影应该怎样拍、怎样做,如果在有条件限制下我们可能有新的方法做,综观历史我们也不是第一次面对。

电影对白:曾经努力建构的自己会坍塌、会趋近灭亡,但是始终会重生。
记者:淳音 责编:李世民 网编:江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