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點:暴力拆遷愈演愈烈
2012.10.08
上月21日,六聲刺耳的槍響劃過遼寧盤錦市二十里村的長空,村民王樹杰倒在了他生活了36年的自家農地上沒有再甦醒。身旁,他受了傷的大哥及年邁的父母的鮮血將這片土地染成鮮紅。對他們開槍的是當地派出所的警員。
本台在事發當晚率先對情況進行披露。據了解,事件起因是當地政府強佔王家的土地,王家報警得不到回應,於是一家拼死進行抵抗,最後警員將槍口指向反抗者。慘劇釀成後,當局即有效率地包圍了第一現場,並從趕到的群眾中將死者屍體搶走,同時對遇難者親屬進行嚴密監控。
在本台的報道引起各界廣泛關注後,當局很快採取了輿論監控。網上有關這則消息的網帖遭到大清洗,同時“五毛貼”排山倒海出現在微博上。中國律師協會行政法專業委員副主任袁裕來很快在微博上證實,有人出錢刪貼。
由於事件存在太多疑點,維權律師伍雷和周立新兩日後從北京驅車前往盤錦欲了解真相。結果發現王家已被政府人員團團包圍,另外對全村也實施了維穩。有附近的人對律師講,一批事件的目擊者和知情人已經相繼被扣留,村民變得人人自危不敢對外說出真相。而律師的行蹤也很快還受到相關人員注意。在律師被警告即時離開的同時,他們也得悉,正趕往現場的外地記者被下令折回。
另一方面,官方很快將事件定性為村民暴力妨礙公安執行公務事件。根據當地市政法委和檢察院組成的調查組對新華社記者提出的說法,原來警員才是弱勢群體。調查組說,王家不滿足拆遷賠償要求,當施工人員到現場進行拆遷時,遭到王氏一家四口阻撓。
兩名民警接報後隨即趕到現場,其中警員張研被潑灑汽油,同時受到斧頭、鐮刀襲擊,警方在多次口頭警告、對兇徒噴射胡椒噴劑及連環鳴槍示警無效後,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對王樹杰開了一槍,一粒子彈穿過王樹杰的心肝脾,最後是在120急救中心確認死亡。盤錦官方指,王樹杰暴力抗法屬實,民警正常執行公務活動,使用槍支符合相關法律規定。
雖然官方已經對事件有了結論,但外界普遍對官方說辭持有質疑態度。對於官方的調查報告,廣西防城的強拆戶馮先生說:“我不相信,因為我經歷過。我們村的人沒有打他們,他們就所告我們妨礙公務罪,他們開了槍,四個中槍的,一個中十一顆子彈,一個中九顆。”
馮先生說,他們村的強拆發生在2010年,當地官商勾結,借口徵地一百畝,向村民支付了微薄的補償金,實際上占地逾千畝,村民不甘,向包圍他們的官員特警提出微言,隨即被捉捕、毆打、亂槍掃射。當時的情況教年邁的馮先生現在還心有餘悸,他說,官員徵地比“鬼子入村”還要恐怖,一邊說他一邊忍不住落淚。
馮先生:“政府派了公安、特警,就來封鎖,團團圍住了,出去也不得、進來也不得。就拿那個廣播來,說‘你們馬上撤走,不走開的話馬上捉人。’我們村里面的人就說,我們又沒有犯法,我站在我的土地上,他們就馬上下來捉人,我們村裡的人見到那些人都被捉了,就跑過來,他們馬上就開槍了,開了槍又開了煙霧彈。(把村民)全部都打傷了。我想跑,但是公安幹警追著我打,後來又把催淚彈對準我,那時候整個人都暈、軟了。打了以後又不給我們去醫院,怕我們去上訪。”
其實,就在盤錦開槍案發生的同一個禮拜內,國內其它省市還發生了另外兩起暴力徵地事件。其中湖南長沙一宗被稱為“浙江錢雲會案”的翻版。9月16日,湖南長沙強拆戶何志華因徵地問題而被官方用壓泥車活活當場壓死。而21日發生在湖北隨縣徵地事件中,護地村民就被打至重傷。當然,其實每時每刻在中國的各個角落,強拆都在不停上演,強拆導致的慘劇也從來沒有停止。比如,就在上月初,河南省扶溝縣一位老人因不滿強徵,在政府大院跳樓身亡,事後當局指,死者屬“自主性墜落死亡”。一次又一次的拆遷悲劇,最多只能為中國式死亡方式再加上新的詞彙,但已經不能打動人們早已麻木的神經。
從好幾年前開始,有人將中國的英文China翻譯成“拆哪”,“拆出一個新中國”已然變成了一個普遍現實。作為樓市畸形發展的產物,高額的回報令各地各級官員無不蠢蠢欲動,他們各施各法用盡各種手段徵地、佔地、搶地。儘管中央三申五令嚴禁強拆行為,這種情況依然禁之不絕。在強權面前,手無寸鐵的百姓似乎沒有任何方式方法可以保證自己和個人財產的安全。
湖南郴州一戶姓陳的拆遷戶目前就面對著這樣的困境。政府人員在毫無預兆下,一日突然破門而入打傷他們家人,然後將他們的四棟房屋全部推倒。事後他們向執法部門、司法部門、行政部門求助,全部得不到回應。目前他們一家人流離失所、住在房屋的廢墟上。陳女士知道政府人員還會回來對他們逼遷,而和很多其他的拆遷戶一樣,陳女士哽咽著說,她已經有了死亡的心理準備。
陳女士:“事前不知道,一無所知,談都沒跟我們談,他來了就把我們家的人綁出去,還要押到車子上去,動都不讓我們動,男的不上車就打。四棟房子全部都剷平了,一分錢都沒拿到。報了警一個多小時才出警,照了一個照就走了,什麼都沒管我們。一直到市政府去上訪、到省政府去上訪,就是這裡推那裡推,我們現在沒辦法呀,到處都不管我們。我們現在只能夠守在這個爛房子裡面,我怎能……我只剩一條命了。”
從跳樓、自焚到警員開槍,中國的強拆方式從本質發生了變化,政府和開發商的逼遷手段似乎變得越來越殘忍,甚至連最後的一塊遮羞布都已棄之不顧。
維權人士郭飛雄早年因為關注廣東南海等地的官員佔地等問題而受到當局以“非法經營”罪名投放監獄。講到近年的拆遷趨向,郭飛雄說,自從《物權法》出台以來,官員暴力搶地的情況變得更為普遍。
郭飛雄:“自此制定了《物權法》,有關部門以行政條例的形式取消強拆、強徵之後,他們現在表面上已經失去了合法拆遷的渠道,於是中國地方的官僚和商業利益集團有一點倒計時的感覺,就採取了一種黑社會的形式來操作。強拆強徵、迅猛作業、嚴重侵犯人權,造成既成事實,往往很容易弄出人命來。”
同時,郭飛雄說,民眾面對強拆能夠採取的自救渠道也逐步受到全面扼殺,強拆戶普遍感到絕望。
郭飛雄:“這些法律和條規的制定也有重大的缺陷,弱勢群體受到強拆強徵之後沒有相應的司法救濟渠道。以前還有上訪渠道、還有媒體報導渠道,社會救濟渠道沒有完全堵死。今天已經完全把人民發聲的喉嚨給卡住了。第二個是最近十年來司法的暴力、維穩的暴力和民間的黑惡暴力有一種逐漸增強的趨勢,所以底層民眾至今顯得非常絕望。”
郭飛雄認為,要扭轉這種局面,當務之急是當局要對相關法律法規作出重大調整,另外司法要保持獨立。
郭飛雄:“首先要對《物權法》進行重大的修改。中國的法律制定有一個基本的特點,對老百姓是非常苛刻,而對官員違法甚至犯罪的行為,那是非常籠統、非常抽象地提出一些要求。另外就是要為此建立起明確的司法救濟渠道,使到法院首先能夠接受老百姓的訴狀。第三,最終的改變還是要司法獨立。”
不過也有學者對完善法律所能夠起的作用不感到樂觀。山東濟南醫科教師郭全芳一直致力呼籲官員公佈財產。她對記者表示,正如外交部官員所講,在中國,法律已經不能夠成為保護人民合法權益的“擋箭牌”。除了法律,民間在其它方面的努力同樣不見起到大的作用。她對現狀感到絕望,認為假如整個體制不改,任何的小修正都不能夠徹底保障人民的生命財產。而從十八大的口號看來,當局並沒有實行整改的意思。
郭全芳:“從法律上來說,修改沒有什麼意義。法律在老百姓呢,它不是一個維護個人的物權法或者個人安全的法律。沒有任何的法可言。有的人上訪就給勞教了,像唐金陵律師,他們在做一個非暴力不合作的一些運動,肯定會起作用的,但是能夠起多大作用現在很難說。等於說自焚,這麼多人自焚,它起到什麼作用呢?網民開始發動圍剿,但是最後他們就是換一個地方,官員就又出來了。現在就是很絕望的一種情況,這是社會體制的問題。現在十八大又高舉社會主義特色的旗幟,又是三個代表、科學發展觀,還是那一套。”
中國共產黨在興起初期,曾經反复承諾會將土地分給農民。政府過往的口號中,常常提到“把槍口對準敵人”這句話。在這次盤錦開槍慘劇中,到底誰成為了政府的敵人呢?網上有人將盤錦的慘劇稱為“中國強拆第一槍”,希望這也是對老百姓開的最後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