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才刚拉下，年轻歌迷迫不及待涌入台南新营体育馆，炫彩的舞台灯光射向天际，“我们去听大支，别跟他听啥中国有嘻哈。”饶舌歌手大支一开唱台下情绪沸腾，这是2021年南台湾的第一个周末，全球防疫模范生的活力节奏，一如不设限的嘻哈音乐。
大支，是台湾最具话题的嘻哈歌手，他批判犀利的饶舌风格扣紧时事，不时引来两岸嘻哈圈擦枪走火。这一年多来，世界局势陷入混沌，从中国因素、香港议题，到世纪瘟疫，大支的创作火力全开，用饶舌戳破动荡年代的矛盾和荒谬。
“天后慎选议题为赚名气可以，天王为钱放弃些坚持也合理，但若是灵魂你也去换人民币，怎对得起帮你写歌词的林夕。”大支激动唱念最新创作《音政乐治》，他刻意拆解音乐和政治四个字，巧妙组合出弦外之音，当音乐人一昧迎合“政治正确”，音乐也难免跟着走调。
音乐和政治密不可分
大支不避讳谈政治，“台湾音乐人常说，音乐归音乐，政治归政治，让自己好像不沾锅、很中立。”他不以为然说，“但就我的观察，我们的生活时时刻刻就是政治，音乐跟政治是密不可分的。”
当大多数艺人顾虑中国市场而噤声，甚至跟大支划清界线，他依旧挺身当大炮，对于自己被中共列入黑名单一笑置之，“为了吃这碗饭而出卖自己，那这碗饭太贵，我吃不起。”他在手臂刺满密麻的刺青图腾，右手臂的台湾民主斗士郑南榕肖像格外抢眼，“郑南榕为了捍卫言论自由，连命都不要，所以我要提醒自己坚持信念。”
反骨的大支选择走自己的路，他回到故乡台南、创办“人人有功练音乐工作室”，十多年来培养出许多饶舌新秀，他也看见红色势力无所不在渗透，“我们工作室有很多饶舌班的学生，他们是大学生，中国的学校邀请他们去参观、就读，还说毕业后可以免费提供就业机会。”
“这个就像我歌词里写的，火已经烧到房子了，我们应该要有一些危机意识了。”大支忍不住透过嘻哈音乐大声疾呼，“现在的战争或许已经不是飞弹射来射去，而是一种资讯战。”
用嘻哈为香港出声
当香港年轻人群起走上街头，高呼“光复香港时代革命”，一幕幕催泪弹弥漫的自由之夏场景，深刻萦绕在大支的脑海，他无法袖手旁观激昂写下《高举拳头》，歌词刻骨铭心描绘抗命的青春故事：“面具挡住毒气，但什么能挡住恐怖？红媒定调叫你罪犯，被摧残的香港和香港人在流泪。”
大支举起手掩住右眼，机关枪似脱口控诉，烽火硝烟历历在目，他不但为香港人发声，也要唱给台湾人听，“我希望台湾的年轻朋友知道香港正在发生什么事，也希望年轻人有所警觉，你真的想要变成香港这样子吗？你真的可以相信中共所说的一国两制吗？”
“一直以来，我觉得音乐本来就不应该只是音乐，歌词里头应该有讯息，传达创作者的理念。”大支感触良多说，“我希望讲的事情可以让人家省思的。”
两岸舌战你来我往
台湾饶舌教父写歌挺港，上线不到一周点阅量冲破10万，引来港台声援者支持，却也招来中国嘻哈歌手出歌恶言相向，两岸饶舌战火一触即发。
来自北京的嘻哈歌手张千以模仿套路、掩住左眼，回以谩骂式攻击，“举起你的拳头支持更多的暴力，让混乱再蔓延，控诉政府操你。”“把这座城市变成战场、把手里的雨伞当作凶器。”河北宝之林的嘻哈歌手IYours十足官方口径回呛大支，“煽风点火，恶意造谣顺手捻来，中国人的团结怎么会被独独打败。”
“原来他们有写歌来diss（反击）我，老实说，我根本不在意。”大支丝毫没被激怒，“我觉得这反映出两个事实，第一个是中国的资讯封锁很完整，第二个就是他们的洗脑教育彻底落实在各个阶层。”
话说两岸diss大战，大支并不陌生，2007年的海峡杯篮球赛，大陆球员蓄意肢体攻击台湾选手，大支以一首《手骨爆裂》引爆史上炮火最猛的两岸饶舌战役，双方你来我往高达上百首歌，大支俨然被视为中国嘻哈圈的“箭靶”，对岸嘻哈歌手有如网军般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拆穿武汉肺炎谎言
疫情下，中共极力撇清病毒源自中国，世界卫生组织（WHO）更屡次被批为中国帮腔。“政治不该凌驾人类健康和安全，世界卫生组织却因为政治立场不让台湾跟世界分享防疫经验。”大支气愤填膺说，他创作英文歌曲《WHO》让国际听见台湾的声音，歌词把WHO揶揄为“Winnie Happy Organization”（维尼快乐组织），“WHO是让习近平开心就好啦！”
中国嘻哈歌手李岩恒旋即以一首《蛙咖喱供》出征大支，酸狠炮轰台湾防疫不透明，同时不忘捍卫党国，“世卫组织明确了不以地名命名病毒，苦心经营的台湾媒体却依然在叫着武汉肺炎，难怪进不了WHO，Who‘s Taiwan?”
大支不甘示弱再写了一首《XJP Virus》，“谁该负责？你是中国的领导人、权力的最高峰，当然最有权的人负责嘛，所以就叫做习近平病毒。”他谈起创作初衷，不意外，这首歌也被中国网民疯狂攻讦，“还有一个人放话，叫人去台湾枪杀你之类的。”他忍不住摇头说，“哇靠，他们真的很爱国。”
到底中国有嘻哈吗？
嘻哈（Hip Hop）的精神到底是什么？大支说，嘻哈是从美国贫民窟出来的音乐文化，它会有很多对社会不公的怒吼、对种族歧视的呐喊，其实嘻哈文化像是一棵种子，飘到世界各地，它会随着各地的土壤长成不同的样貌。
嘻哈种子到了中国，确实有了独特的样貌，歌手不敢贸然议论针砭国家时事，只有在国族被批评时才炮火四射，枪口对外不对内，也难怪有人讥讽中国“嘻哈帮”为“习哈帮”了。
“这种音乐太反动了，太煽动年轻人了，中国政府就是要压制这种文化嘛！”大支深知嘻哈的反动力，“所以他们不能叫嘻哈，《中国有嘻哈》被改名为《中国新说唱》，而且中国的曲风大多是比较party的，少有省思的作品。”
中国歌手卧虎藏龙，大支抱着期许的口吻说，“嘻哈歌手可以在现有的框架下去挑战体制，你可以玩文字游戏、有很多隐喻法，去讲出你想要讲的讯息，我觉得这样更高招。”
达赖声援嘻哈圈
闯荡嘻哈歌坛多年，大支从台湾走向世界，在逆境中孤独前行，不断寻求自我突破。他两度前往印度达兰萨拉，拜会西藏精神领袖达赖喇嘛，达赖更热情跨界大支的音乐MV《人》和《Peace》，“他从来没有在全世界某个饶舌歌手的音乐MV现身过，这对我来说是很大的突破。”大支掩不住激动的心情。
大支提出心中困惑多时的疑问，“我永远记得那天在达兰萨拉时我问他，我当然知道我们要做好事，可是我们能改变的就是这么多而已，你真的认为我们可以改变这个世界吗？”
“我常告诉人们，你应该考虑的是对或不对，当你觉得这是正确的事情，就算你不能全部完成，只能完成一部分，但那也算是成就。”达赖露出慈祥智慧的笑容缓缓回答，“这不该是一个问题，我们本该努力付出，想办法去做出一些贡献。”
大支把达赖的话放在心上，“当做这首歌是有意义的，就算很少人听，那都值得我去做。”他茅塞顿开告诉自己，“我希望我的音乐可以改变世界。”
采访：麦小田、李宗翰 责编：许书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