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弦外之音,言无穷之意。欢迎收听自由亚洲电台的播客节目《间接表达》。
【旁白】首先想和大家介绍一下这个名叫间接表达的播客的主旨,在我们做新闻报道的过程中,最大的感受是不缺观点,但是缺事实,可是知道事实的人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够表达,或者说不能够直接表达。因此我们想打造一个渠道,让知情人通过间接表达的方式,把事实告诉大家。
从小和父母关系比较疏远
今天来我们这里讲故事的人是在中国西北出生,大学毕业后在中国广州工作和生活的一位青年人。由于和父母产生矛盾,在 2024 年9月未经任何诊断程序,在警察出警后,他被父母送进了广州市专门收治精神疾病的医院广州医科大学附属脑科医院。用大家常说的话来讲,这是一起“被精神病事件”。这个事件吸引我们的原因在于,原来在广州这样的一线城市也会发生“被精神病事件“。出于安全考虑,我们就称呼这位年轻人为Alex。
Alex:大家好,我是Alex,我成长在一个体制内的教师家庭。我的母亲是大学老师,我的父亲在教育系统工作。我的父母关系比较恶劣,我的父母(是好人),(但)就是有暴力跟控制的倾向,所以我从小到大跟他们的关系就是很疏离,也矛盾很多,我家庭的整个的背景就比较暴力,他们就认为家暴妇女儿童是一个相对可以容忍的事情。他们不认为这是对的,但他们认为就是用暴力来对自己的孩子也不是不可接受的。
记者:你现在还能想起来你小的时候,你妈妈对你的语言暴力让你最受伤或者印象最深刻的一次
是什么?
Alex:有一次她(使用)语言暴力,我当时觉得很糟糕,我就说你这样让我觉得好像我没有价值,或者说你伤害了我的自尊心。她就说你这么脆弱,你就去死吧。就是这样。
记者:那你爸爸打你让你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什么?
Alex:他有一次叫我起床,我当时就觉得非常的冷,我实在无法起来,然后他就用炒菜的那个铲子打烂了我的头,送到了医院的急诊。
记者:当时你是几岁?
Alex:上初中。
记者:那你的感受是什么?
Alex:我的感受是他不是我爸。
【旁白】Alex 说上中学时他发现了自己是同性恋
记者:你介意我们谈一下同性恋的事情吗?
Alex:可以啊。
记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同性恋的呢?
Alex:就是我念中学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一个比较好的朋友。
记者:是从哪里获得的知识呢?
Alex:就是网络啊,我身边的人啊。
记者:你爸爸妈妈当时知道吗?
Alex:我爸爸根本就不管这些事情。因为我爸妈不是经常吵架而且他们要闹离婚嘛。有的时候甚至我就一个人呆在家里,所以我就把我喜欢的孩子带回家。我妈妈也撞见过,她也会意识到嘛。
记者:但是你们从来没有就这个事情比较正式的讨论过?
Alex:大学的时候有,稍微讨论了一下。我妈妈也没有表现出非常的反感。我感觉她不在乎我跟谁在一起,但她非常需要我有一个孩子。
【旁白】父母在他上大学后离婚了,而他也在大学毕业后去法国留学。
Alex:大学三年级的时候,我突然对经济学产生了很浓厚的兴趣,所以我当时就立志我将来要读一个经济学的研究生(学位)。我得到了一个奖学金,但是第二年我就找到了一份工作,我就解脱了,那是我第一次经济独立,那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父母到广州横加干涉自己的生活
【旁白】随后疫情爆发, Alex 选择了回国。
Alex:我当时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问我,你要不要来广州创业?我说为什么不呢?我就来开了一个小的公司,这样我可以用电脑工作,而且我还可以赚到一些钱,我就可以继续旅行。
【旁白】之后,Alex 的母亲到广州找到了他。
Alex:一开始我都为了(回避)她来找我搬过家,你知道吗?一开始我是不想跟她正面冲突。但是后来我妈妈她说我来给你交房租。其实当时我的经济是可以支持我自己付自己的房租的,但是我觉得如果我妈妈愿意支付这个房租,对我来说是一个减轻生活压力的办法。但是我没有想到我妈妈只是用这样一个手段知道了我的位置,之后她就把我爸爸叫来了。
记者:她找到你之后发生了什么呢?
Alex:我妈来了之后就说干吗租这么贵的房子啊?你的朋友是谁?你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就是差不多连续有一周我就经历了那种就软性暴力,还有就是我的父母带了我根本就不认识的人来敲我们家的门,试图进来;我爸有一次试图用暴力,进到我家里或者把我带出去。确实我也做得不对,就是我用暴力的手段让我父母离开我,其实我承认我当时生活的确实不是很好,但是我不是很想她骂我吧。
记者:她骂了你什么呢?
Alex:很刻薄,就说你做什么都不行,而且我不知道我父母为什么一定要进到我家,或者把我从我家带走。
记者:那你有问过他们吗?
Alex:他们可能就觉得我过得不好,他们认为我应该按照他们的方式过。
记者:但是你其实也并不知道他们要带你到哪里去?
Alex:而且那个时候我很明显不愿意跟我父母沟通,我觉得我当时正在试图做我想做的事情。其实我刚来广州的时候,我当时做的还是很勤奋的,即便有疫情的时候,我都是很认真努力的在工作的,我也没有偷懒。我第一次开始面对很多责任,而且我真的在试着去经营我自己的生活。我当然真的很不希望我的父母来插手。
被强行带到精神病院
【旁白】在这样僵持了大约一个星期之后,发生了 Alex 至今最不想回想的情景。

Alex:9月12 日的时候,我早上起来,我发现我父母叫了两个警察过来,有一个胖子,一个很瘦的一个警官。我说你们现在了解情况,请你告诉我你要了解什么情况?他们也说你在这等一下吧。那我说你不了解情况,我要回去了,然后就有一个辅警,他试图限制我的人身自由,说你先站着,我的那个警察跟你父母说话。
记者:他们让你等什么呢?
Alex:等救护车。
记者:但是你当时是不知道?
Alex:我当然不知道,因为我没经历过这种事,然后就下来了两个护工。那两个护工,我爸爸还有那个辅警就试图强行让我上那个救护车,我当时觉得很震惊。我住在广州,算是市中心了,周围少说有 50 个人在看。我不是在僻静的小巷被抓走的,我也不是在一个无人的角落被抓走的,我也不是被秘密抓走的。众目睽睽之下,在我本人明显说出来我不愿意的情况下,在警察在场的情况下,我被强行塞上了一个救护车。
记者:这个过程当中那两个警察在做什么?
Alex:在远方看着。
记者:你知道会把你送到哪里去吗?
Alex:不知道,我上那个车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很疼,非常的疼,我上车的时候,而且就是相当于我的脸是贴着那个车的底,衣服都被扯破了,几乎就是我处在一个半裸的、浑身多处受伤那个状态。然后我父母就说带你去检查一下。那两个带警号的警察,他们虽然没有动手抓人,但是他们有说这是三甲医院,没有问题的,你一定要去。
记者:所以当时你知道会去一个医院,但是你并不知道是去什么样的医院?
Alex:而且我当时都觉得我为什么要去医院呢?我那个时候反抗只是天然的本能,我并不是因为害怕去医院,而是我,我认为我作为一个人,你不能不经过我的同意把我带上一个车。
在精神病院的遭遇
【旁白】Alex 后来知道他被带往的是广州医科大学附属脑科医院,这是中国华南地区最大的三甲脑科医院,主要治疗精神疾病。
Alex:我一看那个诊室非常破,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我被送到什么杨永信电疗机构了。有几个人七手八脚把我控制在一个小房间,有窗有门,但窗跟门上都有铁栅栏了。这那意味着一个普通的成年人依赖身体的暴力已经不能破窗而出或者破门而出了。
记者:有人真正来给你做任何诊断吗?
Alex:没有没有,我跟门诊医生连话都没说过,我看了他一眼。我就走了,因为我当时是半裸的,被控制在那个封闭的小房间,他们突然就拿了那个束缚带跟一个担架来了,他们就把我推倒,然后按在那个担架上,其中有一个医生,就是他的胳膊肘按在我的脖子上,就说我信任过你,是你没给我机会,然后我的手跟脚就被绑在了担架上,然后我就被抬到了住院部。

记者:那个时候你爸爸妈妈在哪呢?
Alex:我爸在,我妈不知道到哪去了。
记者:你有跟你爸爸说什么吗?
Alex:我当时就觉得这肯定他是同意的,要不他们不敢这样子。我当时没有意识到我会被住院,因为他在门口不是跟我说的,你只做个检查,你今天晚上能离开这儿吗?我以为他们会把我绑在担架上,带我去做一个什么CT,什么抽血,结果我被带到了一个“成人二科”,我被绑在了一个病床上,而且当时那个门一关,我的父母已经离开了,我跟外界已经没有任何的交流的可能。
记者:有多少个病人?
Alex:首先它是分级管理的,最听话的跟最不听话的都不在一起。
记者:你住的那个房间算是哪一级呢?
Alex:最差的一级。因为我在门诊就反抗他们了,我是被绑着进去的,因为他们认为就是像我这样的人,有可能进去之后会打人。
记者:那个房间里有多少人?
Alex:算我一共 5 个,没住满。
记者:那另外四 个人据你观察是什么状况?
Alex:三个人是普通人,有一个人可能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记者:普通人的含义是什么?
Alex:就是非患有肉眼可见、严重的精神疾病。然后我被绑在床上,把我裤子脱掉,然后换上病号服了,个人的特征跟个人的物品都被抹杀掉了,我已经是一个病人,而不是一个有完整人格的人了。可以说进去的第一个流程是这样的。
【旁白】Alex随后讲述了他的住院经历。
Alex:第一天吃的一个东西叫心宝丸,每个人在里面都要吃心宝丸,不管你自己的药是什么。但是我不吃的,就是他塞在我嘴里,他走了我就吐了,但第二天他不让我上厕所,他就给了我个尿壶,他说你用这个尿,我说我不尿,我要去洗手间,他说那不行,那你要吃药,就服从性测试。
记者:在医院里的饭菜是什么样?都吃什么呢?
Alex:早饭好像是个那种粉丝、米粉之类的东西,不好吃,午饭也就是盒饭,但是有一点,如果你拒绝吃饭,他们就会给你鼻饲或者那种流食的东西。
记者:后面吃的药是什么呢?
Alex:他不会告诉我吃什么药。大概就是一些精神类的药物。恐怖的一面就是有一个人威胁要给我们打给大象打的镇定剂。最难忍受的事情是张开嘴检查。还有就是,不许别人跟我说话,就比如说我想知道我隔壁的人是什么原因被送来的,那个护工就会很严厉地说不要打听别人的事情。或者比如说你今天表现不好,他就说大家都不要跟他说话。医院还有一些我不能容忍的行为,比如说给别人起外号,即便我是精神病人,你也不能侮辱我,对不对?

记者:他给你起的是什么外号?
Alex:有两个,一个叫少爷,叫少爷是因为我要求特别多,还有个叫“驴”,就是因为我经常会抵抗。他经常就说你这个驴,或者比如说大少爷请吃饭,就是这种阴阳怪气的,然后把那些老大爷叫什么赤脚大仙什么的。
记者:所以你在里面还是服用了不少药,但是你不知道它是什么药?
Alex:不,药我基本上都吐,但是我打了很多针,大量的镇定剂。
记者:打完针之后你的感觉是什么?
Alex:晕晕乎乎的,但是我能感觉到我压着一股气,但是我使不上劲。
住进ICU
【旁白】四天之后, Alex 被送进了ICU。
Alex:连着四天之后,有医生告诉我的心率下降到了常人的水平以下。
记者:这是和就是他们跟你吃的药有关吗?还是什么?
Alex:就是在我出院很久之后,我看到病例里面说就是怀疑跟服用精神类药物有关。
记者:那如果你心率很低的话,你当时的感觉是什么呢?
Alex:我自己是没有啥感觉的。我当时就是心里很气,但身体又很疲惫。
【旁白】Alex说住院的感觉很绝望,但是他也没有自救的手段。
Alex:从第一天,我就跟他们说你们没有权利把我关在这儿,他们就不理你,我就说我叫什么什么,我值得被好好对待,他们说你叫什么也没用。因为我当时不知道我要被关多久,我就很大声的说我叫什么什么,我住在哪里,因为我想这几十号人总有人先离开,总有人后离开吧。万一我的朋友找到医院门口了,这个先离开的人还说,是,这个人是在里面的。反正我每天就大叫几十遍我的名字,让每个人都知道这里面有这么一号人,然后每天喊几遍侵犯人权,然后跟我的室友一起唱国歌,“不愿意做奴隶的人们。。。”

【旁白】从 ICU 出来后, Alex 转到了这家医院的心血管科和脑血管病区。在这里它的自由条件有所改善。
Alex:这个也是封闭的,也是会绑人的,也是会不给上厕所的。但是这里面有人有手机了,在之前那个四天里面没有一个人有手机的,也不能有外界的亲属来探访。
记者:拿到手机做了什么呢?
Alex:我立马把我朋友叫来了,我朋友带了律师来签了委托书,就是从此之后,在我住院期间,律师就变成我的委托人了,比如说我的律师不同意给我开刀,就不能给我开刀。
记者:这里面有个悖论,精神病院住院期间签的这个委托书会被认为是有效的吗?你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Alex:我没考虑,但是我签了是不是比没签好?当时医生说这是百年老店告不倒的,律师说是的,这就是百年老店,告不倒的,他就走了。
【旁白】除了找律师, Alex 还报了警。
Alex:我当时就想,你这个狗屎医院,把我困在这儿,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报警,警察还不得把这个门撞破把我带走,结果你猜怎么着?警察说你第几次来?我说第一次来,然后他说好了你回去吧。然后他跟这个医护人员说了两句话,他就走了,医护人员就把我的手机收了。
【旁白】在住院期间,Alex被查出梅毒阳性。
Alex:他在给我抽血的过程中查出了梅毒阳性,因为我确实得过梅毒,我2017年得的梅毒,我当时进行了治疗,后来定期的这些(治疗)没有告诉过我需要进一步的治疗,有可能是我疏忽,最后他就说我有神经梅毒,他就把梅毒当成了一个让我住院的借口。我的意思说即便我真的有梅毒,我也不愿意在这个医院治梅毒。
【旁白】Alex 说在整个住院过程中,只有在他出院的前三天做了一次心理量表。
Alex:当我快出院的前三天让我做了心理量表。
记者:但是在之前是一次都没有过?
Alex:对对对对,没有没有。你会问嘛,你说你凭什么让我留在这?我到底有什么病?他们就不会告诉你,他们就说你出院之后问家属,他们常常就是把我当成一个,行话叫没有“自知力”。
记者:这个精神量表的结果是什么样的呢?
Alex:就是我在精神方面、认知行为功能这些方面的都是满分的,就是在焦虑方面的评分偏高。
记者:他们说你是没有“自知力”的时候,你还记得你当时是个什么状况吗?
Alex:我当时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呀!而且我当时不但我“自知力”,我还有“他知力”,我还知道这个病房里所有的人都在干吗。
巨大的创伤
【旁白】在Alex 住院的第 27 天,他终于得到了可以离开的通知。
Alex:可能住了两周之后你整个人的状态就不一样了。两周之后我就再也不骂人了,觉得无望,他就说你配合治疗你就早早出院,他在用不让你出院这件事来消磨你的意志力。
直到有一天他们说我(可以)准备出院。
我第一个面对的问题是,没有衣服,所以一定要有人给我买衣服才能出院。
记者:可以认为是你妈妈来接你出院的吗?出院她办了什么手续吗?
Alex:就是交钱呗,一共交了 2 万多, 27 天。
记者:你回家之后发现了什么?
Alex:我自己租的那个房子,我的所有的财产,都被我爸妈搬走了。
记者:你觉得这段经历对你现在的影响是什么?
Alex:哇,这简直是巨大的创伤,永生难忘。我刚出来的第一个月,我根本就没办法正常生活,到体内的那个镇定剂还没代谢光的时候,掉眼泪、出汗、呕吐、哭,控制不住情绪、失眠这些,第一个月是非常严重的。第一个月我要面对身体上的压力,还有心理上的创伤,还有生活上的不便,比如说我身份证也没有,比如说我护照都被我妈拿走了,我的手机还是我朋友后来给我的,但我还要面对就是社区的这种刁难,因为我父母签署了什么精神病社区管理条例,还有就是医院会在我投诉卫健委的过程中反过来倒打一耙,咬定就是有精神病。

记者:那你有没有想过说我要去一个相对来讲比较正规的医院,去出一个“我是一个正常人”的报告,有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Alex:有,出院的那个时候我就有这个想法了,但是你知道有一个主治医生就告诉我,你去任何一个医院检测,他们都不会推翻这个医院的结论的,因为我们所有的人都是认识的。
我找了律师,好多律师不接的,所以我也没有找到一个真正告诉我应该怎么做的律师。
他们好多人都是去调解,赔了几万块钱。我觉得这个不是我最想要的,我想要的是让这个系统真的让他以后不敢轻易乱抓人,因为只是赔几万块钱,比如说我花了很长时间请个律师都不只几万块钱吧。他侵权的成本很低,我维权的成本很高,他如果不赔出一个巨额赔款来,他以后还是敢乱抓人。我出院之后一直在投诉,给卫健委、国务院这些我通通都打过电话。
记者:你投诉的主要诉求是什么?
Alex:看我那个病历上讲,他说门诊诊断我有人格障碍,所以决定强制我住院,这也是我跟医院争的一个很重要的一个点。就是所谓的非自愿入院,第一就是我要么伤人了,要么我伤害自己了,在我的病例上写的就是说我符合非自愿入院条件一,就是说我会伤害自己。他写的是我在住院的时候进食较少,就是吃东西很少。但是问题是我父母也不跟我一起住,医院也不跟我一起住,他怎么能知道我吃的多还是少呢?所以他就强迫我住院吗?
第二就是在门诊,医生没有诊断过我,他连话都没跟我说过,他就说我有人格障碍,然后在我住了 14 天之后,他修正说我有神经梅毒。
而且医院的病历造假你知道吗?比如说那个病历说我在医院里说,家属和医院谋财害命,这句话我根本就没说过。我拿到手机的时候不是可以点外卖吗?我当时就点了香烟和打火机,但他当时可没有告诉过我不能点,但是他没收我手机,是因为我报警和找律师了,而且他当时威胁我就不要在里面乱拍。但是他在病历里写的是因为你会用手机点烟跟打火机,所以不许你用手机;然后比如说我的朋友来探访,其实也是一个确认我安全与否的方式,然后他的病历里写,因为你病情不稳定,所以不允许朋友探访。
其实我朋友在我住院期间就给那个政府服务热线打电话了,他们当时说我是去治疗梅毒的,而且说我是自愿入院的。
记者:你这些都是你出院以后自己来找法律来学习的吗?
Alex:哦,对,我出院之后我稍微培训了一下我自己。
记者:你都看了哪些法律呢?
Alex:就是那个精神卫生法。
记者:那你未来还有什么计划?
Alex:我绝对不会放过。如果没有李宜雪的那个事情,我可能会做自媒体,但是我现在不敢。
记者:你也没有跟父母讨论过这个事情,你也没有问过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Alex:我跟我爸妈现在已经几乎不说话了,我出院之后就在责怪他们,我出院之后去那个资料室,我看到我父母就是说同意可以绑我,同意可以给我插胃管,所以后来他们就威胁说不吃药我就给你插胃管,我当时就想你怎么敢给我乱插胃管,原来是我父母签了同意书,所以我出院之后就从此认为我的父母不是人。
没有找到愿意代理诉讼的律师
【旁白】就在这期节目快到播出时,Alex又发来了新的讯息。
Alex:我在出院后的一段时间里又去看别的医院的医生,同样进行了梅毒检测。很不幸的是我确实有梅毒阳性,但是我的医生说我的梅毒绝对不是神经梅毒,也不考虑影响了我认知和其他功能,而且他说我绝对不需要再做腰椎穿刺术。与此同时,我发现我(在精神病院)住了27天的原因是,27天我医保卡里的钱已经被医院用光了,我已经没有钱再交医院的住院费用了。
【旁白】
Alex 说他出院后不止投诉了这家医院,也投诉了他报警的两个派出所,但由于找不到律师愿意接受他的委托,他没有找到更有效的救济手段。
Alex说到的李宜雪,是另一起“被精神病”事件。2022年,李宜雪报案时在派出所疑被辅警猥亵,后被送至江西省精神病院56日。李宜雪委托律师对江西省精神病院和派出所提起刑事诉讼。2024年12月,李宜雪在网络上讲述自己的遭遇,随后有北京专家专程上门,诊断她患有强迫性障碍和人格障碍,并再次将她送医。2025年1月10日,李宜雪父亲将女儿从医院接走。不过,李宜雪始终没有公开露面。在当今中国,“被精神病”的案例很多。有国际人权组织指控中国政府把送精神病院作为打压政治异见人士的方式之一。
Alex出院后学习的《精神卫生法》本来就是一部专门规范精神病治疗与权益的法律。这部法律是从 1985 年着手制定,历时 27 年,于 2013 年正式实施的。实施前,法律界、医疗界和媒体都对它寄予厚望,认为它最重要的作用就是明确了“非自愿治疗”的概念、标准和程序,可以终结被精神病的现象。
但透过 Alex 的经历,我们可以看出《精神卫生法》所确立的关于非自愿治疗的最重要的两个标准并没有得到有效地执行。这两个原则是,第一,当事人是否有精神病。第二,当事人的精神病是否严重到必须强制住院。 Alex 的经历提示我们,精神卫生法急需审视与修订,否则任何普通人的合法权利都可能在精神病的名义下被合法的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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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目观点不代表自由亚洲电台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