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跟「中共」可以分开来爱与恨吗?
冯丹林在此次打假事件中惟一的收获是入选中国民间百名公共知识分子名单,受此鼓舞,他思考知识分子的使命应当是「高举正义、自由、平等这些普世价值」。哈金本人也是如此,他不单单是一名在虚构世界里想象和写作的小说家,也是一名关心中国、美国及人类命运的公共知识分子,更具备了思想家的潜质。他对民主、自由以及个人身份认同的思考,比大部分所谓海外民主运动的头面人物更深刻。他也是极少数超越了中国国族主义和大中华、大一统观念的海外华人作家。
在本书结尾部分,冯丹林与「不打不相识」、或许可能成为其女友的尼雅对于「中共」与「中国」能否截然分开这个问题产生了一场激烈争论。
尼雅认为,中共不能代表中国,中共很坏,但中国是好的。冯丹林反驳说:「那谁代表中国?……现在这个阶段,共产党事实上就是国家,因为它统治中国,坐在联合国安理会的席位上。以为国家跟执政党不一样的想法太天真了,中国每个有影响的高官都是党员——党就代表了国家。国家从来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神,只不过是某一历史时期的社会组织结构而已。把国家想象为一个神话般的角色,像一个无私的母亲一样养育了所有的中国人,然后子民们都得听话、恭敬、渴望她的爱和照顾,这太愚蠢了。完全是谬论、谎言。」
尼雅反驳说,必须将国家和统治者分开,她爱中国,但厌烦中国政府。这是大多数不认同中共暴政,却又眷恋中国人身份的海外华人的普遍想法。
冯丹林从抗议当局强迫拆迁的五名太原自焚者的新闻说起,他反对这种「爱国鬼话」:「国家是一位养育了所有公民的母亲,和蔼可亲、宽宏大量,然后公民也必须像孝顺的孩子,对她的意愿唯命是从。这是哄孩子的,是笨蛋才爱听的漂亮故事。但实际上是把人民圈养起来当奴隶。要是一个国家倒行逆施,老百姓完全有权利去制止它,在它屁股上狠狠踹一脚,好好修理完善它。这才是公民的职责。」
尼雅节节败退,最后只好说:「那块土地是神圣的。」她把国家的概念偷换成了土地。
冯丹林接续质疑说:「我掂量一个国家的价值,只看它如何为普通公民服务。我保留我蔑视任何国家的权利。」正如他在给中国领事馆的陶副领事的回信中说:「国家是什么?国家不是一个高高在上如神灵般的存在,它只是一种体系、一个机构,或者是一架组合机器。将国家奉若神明,让它主宰人的生命是不可理喻的。而且,一个国家随时都可能变成杀人狂魔。福斯特说,如果非要他在背叛朋友和背叛国家之间做选择,他希望自己有勇气背叛国家。」他接着撕开了「爱国主义」的面具:「爱国主义在我的词典中是一个贬义词:它意味着精神的匮乏、智识的丧失和懈怠,以及道德上的唯唯诺诺。」
哈金有「不爱国」的勇气,我也有这样的勇气。当上万名在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的中国留学生一起霸凌刚刚当选的藏族学生会主席、并对其发出死亡威胁的时候,我痛斥这些法西斯分子滚回作为「猪圈」的中国。由此,无数中国人和海外华人铺天盖地地辱骂我。其实,跟哈金所用的「杀人狂魔」这个词语相比,我所用的「猪圈」要温和多了。我也以成为美国人而自豪,我皈依的是自由的价值,而不是土地和血缘。
中国就是一个猪圈。在四川成都,我的出生地,数以万计的学生被学校喂以腐烂的「猪食」,少数奋起抗议的家长被警察抓捕,更多的家长则选择到政府门口下跪哀求。然后,官方检测机构宣称食品全部合格且安全。我只能说,中国人是「自愿为奴」——成都的那些家长,自己选择遗忘六四屠杀,现在轮到他们的孩子成为受害者了。一个在三十年前敢于动用重型武器屠杀和平请愿学生的政权,三十年后向更年轻的学生灌输「猪食」,何必大惊小怪呢?中国央视的新闻联播中,一个字也不提此事,倒是花费十分钟来报道美国名校的「走后门」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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