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黄燕:一个维权者的呐喊 — 身患重病的黄燕获释当天受访录(RFA张敏)

0:00 / 0:00

* 9 21 日检察院撤诉,身患癌症等多种病的维权人士黄燕被关押 10 个月后获释回家 *

在前面节目中报道了7月28日中国维权人士黄燕“涉嫌妨害公务”一案在广州荔湾区法院开庭。

9月21日荔湾区法院发出《刑事裁定书》准许荔湾区人民检察院撤回对黄燕的起诉。黄燕的先生吴桂生21日下午把身患癌症和多种疾病被关押了10个月的黄燕接回家。

*黄燕获释当晚受访,从去年11月26日生日那天被绑架挨打受虐……谈起*

当天晚上黄燕在家中接受了我的专访,电话信号不太好。黄燕从去年她过生日那天被抓谈起,那是11月26 日。

黄燕:“那天是我生日。他们当时没出示任何证件,更没有传唤过我,一下子就和流氓一样把我绑在车上,双手反铐。

当天晚上,把我抓到顺德杏坛时,我手上带着药,我要吃药。他们不让我拿药。绑架大概一小时之后,派出所所长出来看到了,就让他们给我解开。解开后,绑架我的那个头头姓李,我说‘我要吃药’,他们去吃完饭回来,还是不拿药给我吃。因为我没有出去,我不可能出去和他们吃饭,他们就动手打了我。把我手打流血,血没有地方擦。我就整个擦在我那个化疗的照片和病历上了,那血迹至今还在。那边也有监控,我就要求检察院的必须把那个监控调出来。这是警察动手打我的,不准我吃药,也不准我喝水。因为糖尿病人是要常常喝水,要多喝水。”

*黄燕:绝食15天,要求他们拿出我有罪的证据,要求给我检查身体 *

黄燕说她这次被绑架之前已经做过癌症手术

黄燕:“做了手术后一直靠食疗、中药,就一直控制得挺好。他绑架我那天也看到我的病历,八张化疗照片。”

主持人:“在你被抓之前,有没有说扩散的问题?”

黄燕:“没有。动手术之后,我经常做检查。绑架后,我的头发大片大片的脱,头也发胀,肝很痛。关了我半年,没有做检查。我就要求检查,不检查。首先是绝食,就要他们拿出证据来,绝食15天。接着就要他们给我检查身体,也不检查,我就在那边喊。”

*黄燕:我被戴手铐带到武警医院,不知打了什么针,害怕被杀人灭口,我就高声喊*

黄燕:“原先定了开庭时间是7月8日,但是7月5日我就突然被送走了,脚上铐着很重的脚镣。看守所的给我戴着手铐,带到武警医院。我说‘你们这是换一种方式关押我’,我又不能见律师。我当时刚进去时测的血糖是6.5,他就给我输那个液,不知道是输了什么,再测那个血糖就是13.8,一直昏睡。

我说‘到底打的什么针?那我不看了,我害怕你们这边杀人灭口’。也没人管,我就很大声音喊‘武警医院和贪官污官同流合污,互相勾结!’‘流氓式的依法治国执政,帮贪官污官杀人灭口!’‘司法黑暗腐败!’

我很大声音喊。就来了几个干部,什么几颗星几颗星的,说‘你再喊,马上把你电疗!’我说‘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你电疗?我反正也是个癌症患者,被你们这边拖,那边拉,拉到今天。今天告诉我,我的卵巢肿瘤右边转移到左边了,子宫有肿瘤,肝上边也有肿瘤……吓都要把我吓死了。又不让我看诊断证明,病历也不让我看,只是每次拉我去做核磁共振,做那个泰坦,很伤身体的,辐射很大的。去做,不告诉结果。做那个B超,四天时间给我做了12次,很伤身体,也不告诉我结果’。

他看我在那边喊,就打电话,把我们广州管教叫来,管教说‘黄燕,是你要走的’。我说‘我只是想知道结果,每次检查,然后不告诉我结果,像这样没有病都要急出病来。我戴着脚镣。’后来管教做了个笔录,就走了。

看守所的管教就说‘你为什么不叫你管教把你带走啊?我们这边不需要像你这样的病人,我们害怕一出事怎么样’。后来我就在那边也是喊口号,他没有办法。管教就又去了,把我拉回荔湾。”

*黄燕:张六毛死的那天我和警察在那边对拍视频*

主持人:“这次呢,他一会儿说是涉嫌这个罪名,一会儿说是那个罪名,实际上据你所知,最后这次10个月关押,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是怎么看?”

黄燕:“我就认为我没有罪。我呢,因为张六毛死的那天没有人去敢拍,我和警察在那边对拍。我拍了很多视频,拍了他的姐姐在地上打滚哭。

警察马上就把我的身分证拿走了。荆州那边马上就给我打电话‘黄燕你有病啊,要回来治病哪’。我就知道是广东省公安厅这边搞的事。我说‘张六毛死在武警医院,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要死。因为武警医院很多年轻的技术不行的,就拿劳改犯来做实验。’

所以当时他让我做手术,化疗八次,我说‘我能够死,我不会在你这边做手术’。那走廊里打那癌症病人,用脚踢……每个戴带着脚镣。”

*黄燕:开庭时又讲到张六毛,我还旁听了顺德杏坛村民土体维权案*

然后加上这次开庭,又讲到张六毛,就说什么我‘参与了张六毛的事件’,什么‘张六毛做炸药’加上我又发什么‘恐怖信息’。我说‘那你把恐怖信息拿出来看哪!我发的恐怖信息在哪里?’

我在顺德旁听民告官,杏坛村民告杏坛政府的,民告贪污官, 八千八百亩土地的案子。旁听的时候我在想‘这边的贪官污官会不会……我的身分证现在一进去他们知道了,把我怎么弄走……’谁知道,旁听(后)的两个礼拜不到,就开车开到广州,来绑架我的也是顺德杏坛派出所和顺德公安局的。”

*黄燕:这样先后加我“传播恐怖信息罪”和“爆炸罪”——我与警察的对话*

黄燕:“也不说他们是警察,也没有传唤,把我审到晚上两点钟,我也不理他们。他就接了一个电话说‘黄燕,你的那个传播恐怖信息罪,现在已经不在了啊,我们局长现在来电话了,现在定你爆炸罪’。

我说‘问你们局长,我是炸了他家的祖坟呢,还是炸了他的家呢?我用什么炸的?是罐头瓶子炸的,还是啤酒瓶子炸的?你现在想判什么罪就什么罪,后面随便加什么罪’。我说‘你把构陷杨佳的罪名加上去都行,你加吧’。

我就躺在那个凳子上。他要我坐那个铁凳子,那个铁凳子是犯人坐的,我没罪,我就不坐。”

*黄燕:看守所因我多病不收。接电话后说我"是看守所 VIP 会员,走绿色通道进来" *

黄燕:“然后,是我自己叫他送我去看守所的,因为我实在受不了,他是疲劳审讯。那一个晚上都快三点钟了。

他送我去看守所。看守所把那个病历一看,就不收,说‘她太多病’。他们就在那边沟通了一个半小时,看守所还是不收。

一个姓李的接到了一个电话,说‘诶,黄燕,你是看守所的VIP会员呢,现在收。你还是走绿色通道进来的吔,收了,收了’,就又把我送到看守所了。”

*黄燕:戴脚镣手铐去医院检查身体,我从楼上喊口号到楼下,很多人来看*

黄燕:“第二天,他们就带我去顺德人民医院检查身体,把我弄到警车上。一下车,因为我戴脚镣手铐,我就喊‘司法腐败!’……这些口号,在顺德人民医院楼上喊到楼下,很多人来看。(警方)他们说‘带她对警察影响太不好,她这样一喊别人都知道了’。后来他们就不愿意再带我检查了。

我就在那边绝食了一个礼拜,我要见律师。绝食一个礼拜之后,才让我见到律师了。”

*黄燕:又构陷我“妨害公务” ,那腿子用纱布绑,涂红色药水,我要求调监控录像*

黄燕谈到后来又被变更涉嫌罪名。

黄燕:“‘妨害公务罪’都是构陷我的。那个人的那个腿子我都没见过,那个用很多纱布绑……把那纱布用剪刀剪烂,然后纱布上面涂了红色的药水,就说我‘把他打伤了’。你两个流氓把我手反铐着,一边一个还一直拉着我,我一身病,哪里有力气打?

然后呢,他做了一个口供,说是在问讯我的时候我打的。我说‘好,那问讯的时候有监控,你把我打你的监控调出来’。”

*黄燕:每天在看守所喊口号,二十几位狱友冒风险联名要求给我去看医生*

黄燕:“我就每天在看守所喊口号‘司法黑暗腐败!’‘流氓式的依法治国执政’‘贪官污官和公检法同流合污!’‘习近平的一党独裁,什么打贪反腐只是为了拉拢民心,巩固自己的政权!’我就天天在那边喊。加上我七十多天没有大便过在那边,所以监室的姐妹都联名了……

主持人:“什么叫七十多天没有大便过?”

黄燕:“因为我自己绝食15天,然后所有的人要求给我去看医生, 二十几个人给我联名。都是坐牢的啊,那联名他们也会被管教、被罚的,甚至会被加刑……都冒着那样的风险给我联名,正因为他不给我看医生、不给我检查身体。我就在那儿喊。”

*黄燕:问我精神病方面问题的医生和“魔鬼式的医院”*

黄燕:“一直到4月1日才给我检查。检查后告诉我,你的肝上有一个瘤。

第二天就接着,看守所里叫来两个老医生,说是人民医院的,然后叫我检查。老医生进来就问我——有没有幻觉?有没有人要砍我,要杀我……怎么怎么样。我就问他‘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把我送到精神病医院?’因为我看他说的话不对,那就是想把我往精神病医院送的。

然后从武警医院回来。我的腿子就更严重。他们就说让我去荔湾中医院。

然后说‘黄燕,你不喊口号行不行?’每次去武警医院,因为脚镣手铐的嘛,我就站在那里喊,很多人看。

他们就赶紧把我拉到医院六楼,关起来了。那真是‘魔鬼式的医院’。广州第一看守所有三个人在那边做手术,两个人就死在手术台上了。其中还有一个叫姜华青(音),做化疗,把牙齿都给她拔光了。那个姜华青就和我住在一起。我说,这样没病都要治出病,很吓人的。现在人放出去了,她已经活不长了。她是没有癌症被关进去的,现在有癌症了,就把她化疗了两次,就让她走了。

这个政权已经流氓到极点。你更害怕的话,他会更找你的一些麻烦。”

*黄燕:调监控录像没见我打他们。如此构陷,我要是个男生,可能会成为第二个杨佳*

黄燕:“后来开庭时,他就说,传唤我,我不配合,我打他们,在车上面打他们,把他们东西打烂了,他们没有办法才把我双手铐住……做的假证据。因为他的车上有监控,我要求他们把那个监控提出来,监控不要剪接的,从绑我到车上,从头至尾的。

‘你说,问询我的时候我把你打伤了,你有监控、有音频’。然后都提出来了,没有。

这次他们可能看了所有的监控。

我就说‘你们知不知道杨佳为什么(被)逼得砍警察?就像我这样因为没罪,你现在当着我的面,拼命的构陷,我要是个男生的话,可能会成为第二个杨佳’。

我也写了很多材料,给省检察院的、省政法委呀,但是可能写了之后倒让他们知道了,反过来更加迫害我,更加摧残我。”

*黄燕:在我黄燕面前没有妥协这两个字*

黄燕:“当时(他们)也找过我先生,然后我先生写的信,刘律师带进去了。(写的)什么呀‘我们不是要为难你,老婆啊,只要他们怎么样怎么样……’。(警方)然后再接过去讲‘黄燕,马上就可以放你走,你把这个《拘留证》签了,有些事呢,还是沟通一下怎么样?……’

我说‘不要和我谈妥协两个字,在我黄燕面前没有妥协这两个字,要我明天死都可以。”

* 黄燕:忆往——事情从十二年前认识蔡卓华的妈妈和高智晟等维权律师开始 *

黄燕为什么会这么说?她又是怎样从一个开店的生意人走上维权之路的?”

黄燕:“我觉得可以讲。2004年时我去北京,后来就在那边认识了蔡卓华的妈妈。因为蔡卓华的案子,又认识了高智晟律师。高智晟律师当时是蔡卓华的代理律师,我就旁听了他们的案子。在那边又认识了滕彪、范亚峰、许志永、王怡、陈永苗、张星水、金晓光……

认识他们之后,被他们的一种信仰和理念真的深深打动。再加上旁听了他们给蔡卓华的辩护,我都印象很深,历历在目。当时的法官叫王涛(音),他边嚼口香糖边在审理蔡卓华的案子。高智晟律师当时用手点着那个法官讲‘你在审理这个案子……你去为了法律的尊严’叫他‘把口香糖吐掉’。

我那时候很佩服高智晟律师的榜样——这才是中国真正的人权律师。当时我就很受他们的感染。后来就认识了高智晟律师的太太耿和,耿和带两个孩子去我那边玩。”

* 黄燕:我在北京开店,帮高律师传过文章。高律师侄子在我店帮忙,次日我被绑架 *

黄燕:“后来高智晟律师在亚运村被绑架,当天晚上我在海淀北沙滩同一时间被绑架。过几天之后,李和平律师也在朝阳被绑架。后来高智晟律师就写了那篇《黑夜、黑头套、黑帮绑架》。这篇文章我当时看了,后来交给一个朋友,这件事情你知道。后来交给另外一个朋友拿走了。耿和到美国之后,通过耿和的同意,才把这篇发出来了。

在之前,还发了一篇也是高智晟律师写的,当时是我给胡佳,胡佳和你共同发的。

从那个时候起,他们就不断地找我麻烦,后来一直到高智晟律师被抓,胡佳被抓,然后还在找我,我在北京真的就没有办法再待了。”

主持人:“你在北京时靠什么为生?”

黄燕:“那时候我有开店,高龙也给我帮一段时间的忙。”

黄燕这里所说的高龙是高智晟律师的侄子。

黄燕:“高智晟律师把高龙介绍到我店里面,第二天早上我就被四季青派出所的绑架走了。我那时候才认识高律师不久,这是2005年的事情。2月14日那天早上,很早,我还在睡觉,他们就喊我。市场的经理找我,说‘黄燕,马上要修那个南水北调的工程了,你的这个门面可能都要拆了’。其实,是一个借口。

他在和我讲话时进来两个警察,第一件事就把我手机抢走了,把我拉到警车上面,绑到了四季青派出所。”

* 黄燕:后来不断地绑架、软禁……不让我在北京居住和做生意 *

黄燕:“后来再就不断地绑架呀、软禁啊,这样弄弄弄……我一个月在北京搬了十次家,下很大的雪,那时很冷。什么事情都不让我们做,不准我们在那边住。30天搬了10次,没一个人敢收我们房费,两、三天就退给我们。

最后搬到一个……人家拆迁,既拆没有拆的、没有水没有电的地方秘密住起来,用电动车到老乡家里打水来用,点蜡烛……把我们逼成那个样就要我们离开北京。

过了那个冬天,后来我们就离开北京了。因为我当时在北京也做了一年生意,是因为那个市场不认识我,我签了一年的合同。他说‘一年一签’。刚刚做了两、三个月的时候,公安局就找到市场,就说要封他的市场,要我走。市场经理就说‘我们合同都签了,我让她走的话,都要赔的’。

因为我知道我肯定做不长,所以我在合同上就加了一条说,中途不能赶我走,要走的话就要怎么怎么陪偿。那个市场经理不知道,就和我签了。这是2010年至2011年时,那一年还挣了些钱,就用那钱过了几年。

后来那个市场经理说‘我顶着好大的压力才让你做了一年,如果你再在这边做,我们市场都会被政府封了的’,就赶我走。

为这件事情,江天勇律师、王怡、李春富、唐吉田律师都去找我们市场那个老总,没有找到。就想和他沟通,让我继续在那边做下去。但是怎么样他们都不让我做,我就离开北京,接着就生病,后来检查出癌症。”

* 黄燕: 2010 , 2012 年两次被警察殴打后流产, 2012 年被检查出患了癌症 *

主持人:“检查出癌症是哪一年?”

黄燕:“ 2012年。那时候很可怜的,因为他(先生吴桂生)一直带着我,这边跑那边跑,派出所那时候追,还把我追到民族园,不是有很大的古树,有一个天然的洞吗,他就把我带到那个洞里住了几天。他出去买东西,警察在外面到处抓我,找啊。他就带着我,这边跑那边跑。”

主持人:“您两次流产和警方的动作有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黄燕:“有。两次流产,一次是被亚运村派出所的警察杨志刚(音)打的。打我的时候……(有个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很高,比孙迪(北京国保)还高,他还在旁边看着杨志刚打的,地上都是血。我跑到那个卫生间里面在那个厕所蹲下来,杨志刚和畜生一样,他把那个卫生间的门一脚踢开,就把我……‘你还给老子钻一个地洞,你他妈丢湖北人的脸,你个汉奸卖国贼……’又在那边抓住就打。

有两个保安就去解和,他对保安说‘你他妈的是她在付你工资,还是老子们在付你工资?’那两个保安就赶紧不作声了。保安叫他不要打,说‘这样打真要打死人的’。

在那边打了一次,流产。大概流产两年之后,后来又被抓去打,在大兴的时候再次流产。当时还把我先生弄到那个派出所里打了,把他眼睛打得红肿,你还报道了的。”

主持人:“是。”

黄燕:“李和平律师还去了的。后来我就回广州,加上这个病……医生后来说‘因为你流产,没有得到及时治疗,也没有清理干净,几年之后才会长成这个肿瘤的’。医生说‘如果再过半年再发现的话,就没法治了。 ’”

* 黄燕:在武警医院被戴 15-20 斤脚镣,糖尿病并发症腿被脚镣磨烂流水,用屁股走路 *

黄燕谈到身为癌症和重症糖尿病及多种疾病患者在武警医院还要被戴脚镣的情况。

黄燕:“我就和他们讲‘我有糖尿病,很严重,我不能戴这个脚镣’。他们说‘给她戴,戴一个最重的(20市斤)’。

刚刚戴了一天时,那脚就开始烂。我就喊那个管教,我说‘赶紧给我换,我实在是走不动了,我的脚已经开始烂了’,脚就开始流水。

戴了三天,就换了一个大概15斤重的。当时我的脚一直烂,烂的地方流水。我就用一个带子把脚镣和裤子腰上面连起来,走路时就可以把那脚镣往上拉一点,不让它把那个腿子的肉骨……整个都是流血流水。

可是弄上来呢,上面也破了,后来就接着破破破……(本来是)检查那个癌症扩散的事情,现在还搞得这个腿子上面这样了,就把我拉回了看守所。两个礼拜,腿就全烂了。完全不能走路,就用屁股在地上走路。

管教就和他们讲‘赶紧带她再到医院看,不然的话这条腿就废了。”

* 黄燕:管教说"在这里是管教保护你,出去你就要保护管教",戴三层口罩我也喊 *

黄燕:“然后就去中医院。当时他们首先和我讲‘这次管教带你出去看,是为了把你的腿子治好,你千万不要喊口号。在这里是管教保护你,出去你就要保护管教。如果你出去再这样喊,所有的人听到了肯定会发生冲突的。他们肯定会打管教的,甚至这个警车都会被掀掉’。(我说)‘本身我喊的就是事实’。

到武警医院门诊时,很多人。因为我是戴着手铐去的,那时我的脚实在不能戴脚镣了。我就很大声音在那边喊‘流氓式的依法治国执政!……’很多人在那儿看。

管教他们就赶紧把我拉到一个小房间里,说‘你会害死我们!你这样的话,我们会被别人打死的’。他说‘已经说了的,现在就是你保护我们,你这样,你的病好不了,我们哪里敢带你出来看病,从今天起不会带你看病了。’从那天起,就没有带我看病。

他们看我喊时,有个管教赶紧跑上去。他戴着一副手套,把我的嘴巴捂住。因为我的手铐着,用双手上举,把他们的手拉开。他就给我戴三个口罩,把我的手反铐,我就拉不了那个口罩。

但是戴着口罩我还是很大声音喊,只要我黄燕有半口气,我是一定会喊的。”

* 黄燕:谈到赔偿数目,我说"你在四川凉山修一座希望小学,这是给我最大的赔偿 *

黄燕:“我说‘你告诉我,这边一个肿瘤,那边一个肿瘤,你们都不敢放我出去!’他说‘我们是没有办法。我们不愿意接这个案子,是上边压着我们接的。这不是发生在我们这边的事,你这是发生在顺德的事情’。

检察院首先说的是不起诉我,后来说起诉我,他说是省检察院硬压着他们,要他们下面起诉。

后来又得知说,正因为是你们报道,加上又听说我姐姐他们在美国又去了联合国……就害怕了。他们就找我讲‘黄燕,那这样,我们广州也不管你了,是顺德弄的。我们现在判你无罪还是怎么样的,我们还作不了主,还要和法院沟通一下。’

我说‘不管你判我有罪无罪也好,我反正是得控告你们,因为我本身是没罪。有罪的人现在到处在外面猖狂作案’,我没‘我没罪的人,我一身病,你把我弄进了来打压摧残,折磨我身体。现在在里面又让我有痛风、又让我有脉管炎,这样的病,那样的病……’

然后他就问‘如果有什么方法可以结束你这个(案子)……’

我说‘有一种方法,不控告可以,你在四川凉山修一座希望小学,我说这是给我最大的赔偿。

他说‘这个赔偿是……你说一个数目出来’。

我说‘没有数目,把那个学校修成就行了’。我知道,一个希望小学肯定是要二、三百万的,不是什么几十万修起来的。

他说‘广州这边我们不管了,是顺德抓的你。我们反正无罪释放你,再有什么,你就找顺德吧。’

* 黄燕:这次被关押发现很特别的现象一,男女看守和狱友喊我"刘胡兰"伸大拇指 *

黄燕还谈到这次被关押期间一个很特别的现象。

黄燕:‘这次呢我发现一个现象。因为顺德看守所是一个大看守所。关了五千八百多人。我这次,很多管教虽然表面怎么样,但他背后的时候,都喊我‘刘胡兰’。边喊的时候,边伸出一个大拇指,偷偷的。喊‘黄燕,刘胡兰!’然后就伸个大拇指。那边就可能告诉杏坛‘黄燕你们是绝对不可能让她妥协得了的’。男管教也喊,女管教也喊。

我在那个监室里面,也都喊喊,喊‘刘胡兰’的,喊‘江姐’的……都喊我以前的那些电视什么被国民党杀害的‘刘胡兰’呀怎么样怎么样。

* 黄燕:特别现象二,有个所长常叫我去聊天,谈曼德拉,说"我挺佩服你们的……" *

黄燕:有一个所长,经常叫我去聊天。我说‘我没罪呀,也没证据哪’。

他说‘我告诉你,黄燕,曼德拉也没证据呀,坐牢坐了20多年呢’。

我说‘那你的意思就是我要在这里坐20多年,一直坐到死?’

他说‘不是的,我挺佩服你们的’。然后他说‘以后出去要是把我们当朋友呢,以后就还是要来往一下。要是说不当朋友,觉得我们这边整了你,或者是怎么样,看守所的人也是没有办法,就是他们那上边压的。’

他知道……其实看守所那边的人都知道,他们那个地方的贪官污官特别特别的多。”

* 黄燕:我天天喊口号,没有一个口供、签名、笔录、指印……我不会妥协,我没罪 *

黄燕:“我(在顺德)就站在那门旁边喊‘一党独裁,遍地是灾!……’就喊这些口号。

把我又转到广州。我说‘你把我转到广州,我也会天天喊’。

后来就直到送到那武警医院。给我做那个核磁共振,告诉我肝上边一个肿瘤,卵巢上左边又一个肿瘤……因为2012年快到春节时,眼睛突然看不见了,就是糖尿病并发症,治疗好了。现在是眼睛发胀,前一段时间左边的那个肋骨下面胀痛,两边都胀痛。

当时不愿意放我走。我就知道,他们都害怕我出去控告。

每次提审,我就说‘有罪的是你们。你们绑架我,我是无辜的公民。你有什么资格审我呀?’没有一个口供的,没有一次我的签名,也没有一个笔录,没有一个指印。我说‘是你们把我超时羁押的’,他们一直把我关到现在。 ”

* 黄燕:想到李和平、李春富律师……"你们在北方坐牢,我在南方"不为坐牢难过 *

主持人:“您今天下午刚刚获释,这个时候回头看这10个月的被羁押,您还有什么特别想说的话吗?”

黄燕:“我本身是有病,我已经告诉他们‘你把我关到死,我都不会妥协的,因为我没罪。’

我同时也告诉他们‘你如果有《判决书》给我,我会认为这是一个大学毕业证。这不是我坐牢的耻辱,这是司法的耻辱,是你们权大于法的耻辱。是你们一党独裁,所有的官员都和贪官勾连在一起,构陷了我的一个罪’。

所以,这次我在那边想了很多。我不感到什么‘唉呀!我为什么这次坐牢呀’怎么样的,我想到北方的一些朋友,真的心很痛。

我想到李和平律师、李春富律师他们……我在想‘你们在北方坐牢,我在南方’,不会感到什么‘为什么我要坐牢呀,很伤心很难过……’我不!

但是我为这个体制难过,我为司法悲哀。”

* 黄燕:我与郭飞雄、唐荆陵被关地点在广州是个三角形。家人被牵连,我为司法悲哀 *

黄燕:“同时我也想到郭飞雄,因为郭飞雄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他在天河看守所,我想到唐荆陵在白云(广州第一)看守所,我在荔湾看守所,我们是一个三角形。

这个司法完全腐败黑暗。

刚刚我荆州的姐姐给我打了电话来,姐姐就哭,哭得很厉害。她说……因为荆州我姐姐他们是后来搬到荆州的,现在荆州那边就说‘因为你是黄燕的姐姐’……我10多年都没有联系的哥哥,因为我害怕连累到他们,连面都没有见的,都不敢见的。刚才我姐姐和我讲,我哥哥和我姐姐他们全部这次都受到牵连。还有我老公有很多事情不敢告诉我。

我为这司法悲哀,感到耻辱。”

* 黄燕:如果我没有重症的话,绝对会和他们一样在里面呆上几年的 *

黄燕:“那个检察院的问我,会不会起诉他们。我说‘当我黄燕站在法庭上的时候,我就为你们,为司法感到耻辱,感到悲哀’。

‘司法改革,公平公正’,哪里有啊?把我所有的朋友……几乎的罪名都像是我这样被构陷的。如果我要是没有病的话,我相信你们会在这里面一直把我……不知道……就会像郭飞雄那样,像唐荊陵那样,像李和平那样,没罪也会找出一些罪,构陷在里面呆上几年。如果我没有重症的话,绝对会和他们一样在里面呆上几年。”

* 黄燕:抗争的人才值得尊敬,他会非常尊敬你,不让他们有一点点缝隙去妥协他们 *

黄燕:“他突然说‘哎呀,我们宣判你无罪,你可以走了’。”

主持人:“你怎么想?”

黄燕:“我认为,我在那边抗争,通过这件事,在职的也好,没有的也好,被抓的、没被抓的,或是还在准备被他们下手的那些朋友,一定要抗争。

如果我们每个人抗争,抗争的人才值得尊敬。他会非常非常尊敬你,他会打从心底的尊敬你这个人,佩服你这个人。

不要让他们有一点点缝隙去妥协他们怎么样,要抗争到底。哪怕自己的力量再微弱,再微薄,哪怕是外面不知道自己的消息——我在做的事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所受的苦、吃的这些苦怎么样……也抗争到底。”

* 黄燕:感谢海内外所有关心我的朋友们! *

黄燕:“另外,感谢所有关心我的收音机旁所有的亲朋好友、海内外朋友!感谢我的律师!感谢所有国内外帮我报道的、帮我转帖的、发微博的所有的朋友!感谢高律师、耿和!包括所有关心我的人们、网友、所有的朋友!

(对主持人说)你帮我把这些发出去好吗?我不知道我身体怎么样。”

* 黄燕:人一辈子两件事,一个生,一个死,死是每个人逃不掉的。我不会害怕他们 *

黄燕:“因为人一辈子就是两件事,一个生,一个死。我们每个人已经做了一件事,就是生。死,那是每个人逃不掉的事,是非死不可的,只是看是怎么样一个死法,所以我不害怕。我没有什么害怕,所以你尽量的报道,我不会害怕他们的。”

以上自由亚洲电台“心灵之旅”访谈节目由 张敏在美国首都华盛顿采访编辑、主持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