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時間2014年4月15日凌晨6時,中國改革馬前卒、六四通緝首犯陳一諮先生,在海外流亡20余年之後,於美國加州病逝。此時,正值《陳一諮回憶錄》出版近一周年,也正值六四25周年前夕。
4月18日,《金融時報》刊發專欄作家許知遠的文章"陳一諮的'interesting times '",被海外媒體和中國微博維信廣泛轉載。許文有些說法雖然值得商榷,但它的最積極意義在於,許多追隨許知遠文章的年輕人因而得知,上世紀八十年代,中國改革曾經產生過陳一諮這樣一個人。
許知遠說: "當傅高義的《鄧小平傳》出版後,公眾似乎完全原諒了他的殘酷,高度認同他的改革精神,似乎完全忘記了胡與趙兩位總書記,才是八十年代的改革精神的真正締造者。" 同理,當人們指責陳一諮的威權性格,及《回憶錄》中指名道姓批評中國政界和知識界的重要人物時,似乎完全忘記了《回憶錄》展示的那段歷史的更重要價值,似乎完全忘記了陳一諮在中國改革中的推手作用,也似乎完全忘記了陳一諮在八九學運的緊要關頭,秉承良知和正義,選擇站在歷史正確的一邊,因而付出了流亡25年的人生代價。
何謂歷史正確?用民主、法治、對話、妥協解決社會衝突,是當代文明社會的主流。陳一諮在5月19日主持的"三所一會"《關於時局的六點聲明》,便體現了這一主流。他們認為,八九學運是推動中國覺醒與進步的愛國民主運動;他們支持學運,反對鎮壓,主張用對話解決衝突。
有人說,《六點聲明》把寶押在趙紫陽可能復出的機會上,是"某種政治博弈"。筆者很難贊同這種說法。仔細閱讀了相關文章和《回憶錄》第八章,筆者認為,在八九學運中,陳一諮之所以選擇站在歷史正確一邊,有這樣幾個堅實的基礎:
首先,陳氏家族一門豪傑,其傳統——時窮節乃見,影響了陳一諮一生。祖父1889年與康有為、梁啟超等推動維新運動,參與公車上書;父親1931年"9.18"後,代表清華學生到南京總統府絕食;大表伯吳宓謝絕胡喬木的參與編輯《毛澤東選集》之邀,文革中被批鬥致殘。八九學運期間,陳一諮面臨的歷史時刻像極了其祖父和父親面臨的時刻,在大是大非面前,他的選擇也像極了祖父和父親。
計利當計天下利,求名應求萬世名,這是陳家先賢的傳統,也是陳一諮一生的座右銘。89年四月底,住院養病的陳一諮至少有兩種退路:一是住院住到6月底,二是訪美訪到六月初(美國洛德大使邀他5月5日到6月5日訪美)。在當時的險惡環境下,陳一諮完全有理由為自己找避風港。但是陳家傳統和陳一諮的性格,使他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
其次,"三所一會"的共識,特別是體改所同仁們視死如歸的道德勇氣,始終是陳一諮的重要支持力量。早在4月底,李鵬、李錫銘和陳希同就把這次學潮稱為"有計劃、有預謀、有組織的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動亂",指控體改所、發展所和政改研究會是操縱學運的三只黑手,其中,體改所更被看作黑手中的黑手。始終支持陳的體改所,後來成為六四重災戶,他們中有十幾人被投進了秦城監獄,也有人被關在公安局,被打的失去了人形。
八九學運的人心向背是陳一諮站在歷史正確一邊的第三個堅實基礎。據體改所在學運期間的社會調查,在黨政部門裡,司局級以下的干部中,80%是同情和支持學生的。在正、副部長中,70%是同情和支持學生的。而在5月15日到18日這幾天中,首都各界的著名人士幾乎都出來表態,肯定學生愛國,要求政府和學生對話。800個將軍中,有500多個反對用軍隊鎮壓學生。
就連秦城監獄的獄卒們也傾向學生和為學生呼吁的人。記得當年那些蹲六四牢房的人說,他們在秦城監獄沒有被暴打,因為獄卒把他們看作英雄。獄卒說,別看今天你們是階下囚,明天你們就是座上賓。然而,誰也料不到的是,這個"明天",已經快二十五年了,依然可望而不可及。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陳一諮先生,安息吧!你的名字,將與胡耀邦、趙紫陽和波瀾壯闊的六四學運一起,成為後人永遠的懷念。(自由亞洲電台粵語部評論 https://www.rfa.org/cantonese/commentaries)
0:00 / 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