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5月,在深圳市龍崗區為工人打拼了12年的社會組織打工者農民工中心突然被截水電。該組織幹事陳小姐說,中心早有心理準備,因為迫遷的威脅早在去年,跟房東簽署了3年租務合同後的2個月,房東便突然間改變態度,要求他們遷出,陳小姐憶述房東當時的談話。"不行了,我不想再租給你們,因為我有很大壓力。'我們勸他跟我們講有何壓力,房東說'政府方面給他壓力,他同時間也暗示我們往找政府的相關人士談。"
中心於是按房東的指示,與該社區政府相關人士接觸,但卻不獲面談。搬遷的事遂拖到今年4月18日,房東再發迫遷通知書。中心最後以租務合同中訂定的條款,拒絶即時搬出,於是,整體工作人員在長達2個月斷水斷電的情況下工作,直到房東深夜靜靜地把門封了為止。
一個原本幫助弱勢社群的社會組織迅即成為一個上訪戶,中心職員跟工人商議後,致請願信予深圳市政府、廣東省政府及全國總工會求助,但未獲理會,於是再到深圳市政府請願。
打工仔農民工中心的遭遇其實並不是獨立個案,與之有相同厄運的還有6間同樣是為勞工階層服務的社會組織,今年起便密集式被"房東迫遷",突然間"流離失所"。有社會組織堅拒遷出後,便換來各種各樣選擇式的檢控,包括官方突然間要求檢查賬務追究稅項,又或以不符合消防要求等理由務使組織離開。
大陸的社會組織,經常因房東受壓而遭下逐客令。但今次的情況卻令眾多社會組織憤慨,因為去年8月,廣東省省長汪洋宣布在今年的7月1 日便會實施針對社會組織的新管理措施。提出40項改革方向,包括簡化社會組織登記手續,若成功登記,"非法狀態"便可消除,名正言順在社會提供服務。只可惜,社會組織一直引頸以待這天的來臨前,遭逢"不幸"。
陳小姐不滿地說:"會否只不過是一個橡皮圖章,外界可以見到一個美麗的圖象,有團體可以註冊到,但是,另一面發生的真實面貌,某一類的非牟利團體,當他(地方政府)覺得不受歡迎時,就會用一些方法使之在社會中被剔除開去。"
中國境內現時獲得正式註冊的社會組織有45萬家,備案的有25萬家,但據《光明日報》報道指,事實上卻有約300萬家,在這300萬家的社會組織中,有超過200萬家被列為"非法狀態"。數據之高源於高門檻的註冊制度,據《社會團體登記管理條例》規定,社會團體要成功註冊便要先過两關,既要業務主管單位同意又要民政部同意,但由於業務的主管單位常怕麻煩,故鮮有讓社會組織掛靠,故能夠成功註冊的社會組織不多,所以,現時社會組織大多以工商個體戶註冊登記。廣東省政府宣布,社會組織只須向民政部申請後,不少社會組織及海內外學者均表歡迎。但是,社會組織的身份名正言順了也不代表有"防護罩"保護免被滋擾。
已在四川省成都註冊的社會組織"中國勞動透視",自成立以來,組織的工作便不時受到滋擾。組織幹事鄒幸彤謂:"一般的滋擾如公安偶爾會到辦公室查身份證及其他,也會派人在村口監視工作人員,當工作人員離開便會被人跟蹤,這些事常有發生。"
滋擾的事還有電話恐嚇、地方政府的外事部人員及國安邀約喝茶、公安安裝攝錄機紀錄辦公室進出人物等事,她坦言已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鄒幸彤批評省政府一方面聲稱放寬政策,但另一方面卻收窄社會組織的生存空間,她說:"我相信他想發展非牟利團體,但意思是,發展聽話的非牟利團體。我相信中國政府目睹社會的發展,需要各式各樣的民間組織做各種的服務,他們是想從政府主導的層面,管理這些非牟利團體。"
鄒幸彤分析,廣東省與其他省市比較,畢竟是工業的集中地,爭取勞工權益的社會團體早已存在,亦早已令政府關注,有些組織的做法更走得較前,故肯定會惹來政府感到敏感,因而欲加以控制。
不過,她個人覺得社會組織是次遇上的打壓,若從正面的角度分析,也可算是一個契機讓組織反思自己的服務定位,讓政府負擔自己可做的事如給勞方提供康樂文娛活動等,組織則可更集中資源做一些政府做不到的事。
國際工會聯合會主任黃靜雯指,廣東省政府7月1日簡化社會組織的登記手續,勞工團體是抱審慎樂觀的態度,但維權性質較濃的組織卻有保留,認為這是一個鳥籠式的開放。
一方面開放,另一方面官方的機構主要是工會、婦聯及共青團拉大旗,成立社會組織聯合會。似乎只有官方容許的社會組織,或參加官方組織的社會組織聯合會,才有生存空間。"
她說,沒有一個組織會對政權造成很大的衝擊,過去出現勞資關係的緊張,是因為經濟轉營而自然產生的事情,她希望政府認同,這些組織並不是任何挑戰政府的團體,他們的出現是因為工人有維權的需要。她強調,獨立於體制外的社會組織是必須的,若社會只充斥著單一聲音的組織時,社會組織的身份便會被受質疑,最終會出現,"公信力差;再者,服務不能解決矛盾,服務往往是矛盾出現了而去舒緩,這是補救,真正的矛盾是勞資權力非常不平衡。
獨立的勞工組織若被扼殺,最終受影響的除了勞方失去屬於自己的平台匯聚,其實資方也承受風險,因為傳統工會忌諱總工會及資方的影響力因而一些如工資、職業病及合同等問題,難於為勞方爭取,因而黃靜雯估計這些獨立的組織一旦失去後,工人的野貓式抗議活動可能會更多。
她慨嘆,中國政府常指中國有公民社會的空間,但是,公民社會卻沒有法律的保護。
尚未有法律保護公民社會的活動之際,廣東省7間社會組織被打壓致關閉的事,已引起香港的大學師生監督無良企業行動十分關注,較早時更發起逾百名海外學者向廣東省政府發出聯署信,強烈反對連串打壓社會組織的事件,更認為這類獨立的社會組織在眾多外來工的地區裏尤為重要,因為傳統的工會並無回應工人急迫的訴求,但是,這些獨立社會組織卻可扮演重要角色,故要求廣東省政府容讓這些組織的生存空間。
她說:"大學師生監督無良企業行動"幹事鄭依依謂,他們希望信件發出後,有關的打壓能夠立即停止。她更指,現時出現的打壓明顯跟汪洋公布的政策大方向相違背。對於簡化社會組織登記手續的做法,她指,"應該馬上執行,而不是在期間反覆,拖自己的後腿。"
7間社會組織因迫遷而無固定辦公地址,致無法向民政部登記社會組織的身份,當中包括深圳春風勞動爭議服務部、圓典工友服務部、打工者農民工中心、青草工友服務部、時代女工服務部、小小草資訊諮詢中心工友家園,及一家不願具名的勞工團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