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旭暉評論】魔鬼在細節:不願意來香港的人,會因為「0+3」改變嗎?
「新香港」政府的施政,結合了中式高壓獨裁、和公關操作的自欺欺人,公布入境後的檢疫隔離政策改成不用強制住隔離酒店、然後觀察三日的「0+3」做法,屬於典型例子。
在全世界,除了中國大陸、「中國香港」、「中國澳門」,早就與病毒共存,經濟一切復原。只有中國基於意識形態原因和乘機加強全民監控的「使命」,堅持所謂「動態清零」政策。因此,對任何人而言,遊客也好、自己的居民也好、商務客也好、公務客也好,觀察防疫措施是否放寬,從來不應是單純以入境檢疫的日期去研判是否恰當,而需要檢視整個管治模式背後的思維。
首先,正如網友分享,即使不談政治因素,現在拋出的「0+3」方案,對旅客而言絕不吸引。單是來港旅客首三天不能堂食這一點,天天吃外賣,但他們卻可以到人多擁擠的公共空間,本身就不合邏輯。但這,早就是香港人的日常。當香港人紛紛外遊,而外來客沒有增加,只會連本來被逼「內循環」消費的酒店、食肆,都一並蕭條。
香港由「21+0」、「14+0」、「7+7」、「3+4」到「0+3」,甚至未來變成「0+0」,怎麼都好,首先,依然在根據《港區國安法》後中共威權政體的思維處理,指導思想、執行細節也和其他「新香港」政策一樣,依然處於監控一切的狀態。對香港人而言,「0+3」外出後再回來,自然方便了很多,但對商務、公務客來說,自然沒有誘因當全世界回復正常之際,白白在香港浪費幾日時間去「+3」。而就算是「+0」,也不見得有正常人喜歡接受那一套全球都已經消失的全方位監控,作為「旅遊」日常。除非他們將「美麗新香港」當作朝鮮那樣的「景點」去體驗,則另當別論。
香港的「0+3」是在台灣宣布「0+7」之後公布,明顯有轉移視線的含義,希望顯示香港比台灣防疫政策「寬鬆」、「進步」。然而魔鬼在細節,台灣的「0+7」雖然數字上看似比「0+3」嚴格,但在「+7」期間,其實已經行動如常,例如可以自由進入食肆。而在整個台灣社會,在「+7」期間也好、之後也好,絕對沒有香港那種全民強制使用安心出行、強制「黃藍碼」的1984式安排,人民沒有被全方位監視的壓迫,無論疫情數字多少,社會都是相對一片輕鬆。台灣也不可能有「新香港」那種以「限聚令」瓦解集會、拘捕政治不正確人士的創舉;以違反「口罩令」濫發告票,或動輒以「違反防疫政策」之名勒令小店(通常偏偏是「黃店」)停業十四日、加速其結業破產的極權行為。香港遊客外遊後回到「新香港」,只會更感到這個地方只要這樣「管」下去,一切就永不可能如常。
台灣政府也從未像香港那樣,動不動就圍封整座大廈,去彰顯公權力的無處不在。在自由世界,是否守法、怎樣守法的前提是無罪假定,作風是首先訴諸自我尊重、政府與民間有互信的「honor system」,而不是中國式的有罪假定,要強制去確保你沒有違法的空間。這是是否尊重人作為獨立自主自由人,而不只是一粒螺絲或一夥粒子的差別。可惜後者的種種舉措,已經成為「新香港」常態。由於《港區國安法》下的新政權再也沒有顧及人民感受的需要,沒有任何內部、外部制衡的壓力,一切自我感覺良好,人權已經是過時的概念,就算日後是「0+0」,這一套已經在「新香港」落地生根,逐步永續。但這不過是開始,然後中國大陸那種健康碼、出入境都需要進行的大數據監控、乃至駭人聽聞的「社會信任評級系統」等等,自然都會在「新香港」排隊出現。外國人就算不得不到這樣的香港,現在會像到朝鮮那樣,限時限刻、帶沒有任何歷史的全新/或全舊「鬼機」入境,以免被監控或追蹤昔日行蹤。而在北京舉辦冬奧期間,各國政府正是這樣建議運動員入境注意。然而在「新香港」,使用「鬼機」也可以被實行實名制監控後的政府指為破壞證據、「妨礙司法公正」,已經有青年因為刪除手機歷史這樣的「罪名」入獄。
誰都知道,成為國際都會的前提是自由流動,人也好、錢也好、資訊也好,都是越少監控、越少限制、越感覺不到「大政府」的存在越好,絕對沒有一個「國際都會」是「新香港」這樣由上而下無孔不入地「管治」的。不用說倫敦、紐約、東京,也包括香港人昔日覺得已經很威權統治的最大競爭對手新加坡。
「新香港」政府其實也不是沒有正常人,對上述普通常識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不願意承認、也不敢承認。於是,他們唯有倚靠旁門左道,先放風將實行入境隔離「0+7」,再宣布其實是「0+3」,再不斷吹風很快就會「0+0」,去方便舉行國際金融峰會、國際欖球賽粉飾太平,希望制造「驚喜」,獲得自己安排好的「民間」掌聲。但這還是其次。官方發動親政府傳媒(其實已經沒有甚麼不親政府的香港傳媒存在),一窩蜂地宣傳隔離的日子數目,仿如小學生數數字,爭多鬥少,其實是掩藏了那「+3」也好、之後在香港的所有日子也好,所有在香港的人,不分內外,都已經被大數據全天候監控的事實,以及隨時可以被政權以莫須有原因強制做、或不做任何事情的「新常態」。遊客假如不幸確診,是否必須關在香港?假如不能證明健康碼歷史,是否就要重新計算?日後出境會否因為「黃藍碼」原因而被攔截?日後提款會否變成「惡意」,自己的手機又變成「黃碼」?那才是「新香港」整個防疫政策思維嚇跑人的關鍵。把一切歸因入境日子限制,不只是本末倒置,還是自欺欺人。
「新香港」政府不嘗試解決根本問題,不正視「新香港」的1984式監控比單純的入境隔離令會更長遠地摧毀這個地方,卻只能弄這樣那樣的小動作,當作是「撥亂反正」、「爭奪人才」的「德政」。這樣的政策,不能說完全無效,但能「吸引」到哪一種人,也清晰不過:假如有選擇,人才會選擇這樣的地方長居嗎?既然真正的根本問題「新香港」政府解決不了,它的結局又會如何逆轉?
(以上評論純屬作者個人觀點,並不代表本台立場。)